風(fēng)雪壓著灰影的腳印,在凍土上拖出一道斷續(xù)的痕跡。那木盒提手已被磨得發(fā)亮,邊角的紫電暗記在雪光下泛著冷青色。我隔著三百步,任噬靈蠱化作微塵附在那人衣角,順著血契的波動反向追溯。蠱蟲傳回的震顫極細(xì),像一根絲線懸在地脈深處,每震一下,雙魚玉佩就微燙一分。
《大夢錄》在識海展開推演,靈流逆溯,層層剝離虛假信號。三息后,終點浮現(xiàn)——黑淵礦洞。三百年前因陰鐵暴動封禁,地脈紊亂,靈息枯竭。可蠱蟲反饋的頻率,正與那礦洞深處的地核共振點完全吻合。
我停下腳步,指尖劃過符文手環(huán),噬靈蠱無聲收回。肩頭的黑色蝴蝶振翅一次,隨即靜伏。那不是預(yù)警,是確認(rèn)。
礦洞入口塌了半邊,巖壁上刻著褪色的“禁”字,早已被風(fēng)雪磨平。我未靠近,而是取出雙魚玉佩,催動幻夢空間釋放一息投影。影子踏入洞口的瞬間,巖層內(nèi)部傳來極細(xì)微的靈波扭曲。《大夢錄》捕捉到那波動的軌跡,解析出陣法結(jié)構(gòu)——偽死陣。表面死寂,實則以九百九十九道血符鎖住地脈,一旦活體靈力侵入,便會觸發(fā)連鎖崩塌。
我閉眼,推演七種破陣路徑。最終選定“虛引”之法:以冰魄玄光凝出一道靈絲,貼地而行,模擬血契信道的頻率波動。靈絲觸地,陣法未動。再遞進半寸,巖壁裂開一道縫隙,血光自內(nèi)滲出,如活物般蠕動。
我抬腳,踏進。
洞內(nèi)無風(fēng),卻有低鳴,像無數(shù)人在極遠處同時低語。巖壁布滿符文,暗紅如干涸血跡,筆畫扭曲,非人手可繪。我伸手,指尖距最近一道符文三寸,啟動《大夢錄》解析。
數(shù)據(jù)流涌入識海。
“血河篆,以金丹修士精血為引,九十九人成陣。血源需純凈,靈力未散,魂魄未離體。每一道符文,皆由一具金丹尸體現(xiàn)場繪制。”
我目光掃過洞壁,符文排列成環(huán),層層嵌套,中心空缺一塊。我走向最近的一處符文節(jié)點,蹲下,指尖輕觸巖面。殘留靈息微弱,但《大夢錄》仍能捕捉其波動特征。
三道氣息匹配。
琉璃仙宗,三年內(nèi)失蹤的三名外門弟子。皆為金丹初期,靈根駁雜,無人關(guān)注其去向。可他們的血,竟成了這陣法的基石。
我站起身,朝洞穴深處走去。越往里,血符越密,巖壁幾乎被完全覆蓋。地面開始出現(xiàn)干涸的溝槽,呈放射狀延伸,匯聚向中心空缺處。那里,本該是陣眼。
我停步,左手按上腰間玉佩,準(zhǔn)備調(diào)出幻夢空間的防御夾層。就在這一瞬,左眉骨疤痕突地發(fā)燙,像有火線從顱骨內(nèi)竄出。眼前畫面一閃——海溝底部,黑色裂縫中伸出無數(shù)手臂,抓向我的心臟。
《大夢錄》自動啟動危機推演系統(tǒng)。
三套備用方案瞬間生成:第一,切斷神識連接,自毀左眼;第二,引爆噬靈蠱,以蟲群吞噬精神入侵源;第三,逆向解析,反向追蹤烙印源頭。
我選第三。
意識沉入識海,將那股入侵的靈壓鎖定,反向拆解。數(shù)據(jù)流逆推,層層穿透偽裝,最終觸及核心。
一道聲音響起,直接在我腦中震蕩。
“等你很久了,天道碎片的容器。”
夜無殤。
不是傳音,不是幻象,是純粹的精神烙印,早已埋在此地,只等特定靈力觸碰符文核心時激活。我未退,反而加大《大夢錄》的解析力度,強行將那烙印拆解為可讀信息流。
畫面浮現(xiàn)。
黑淵礦洞,三百年前。巖壁未刻符文,地底陰鐵礦脈裸露,泛著幽藍光澤。九十九名金丹修士被鎖鏈貫穿肩胛,倒懸于洞頂,腳下是巨大的凹槽。他們的血被抽出,由一名黑袍人引導(dǎo),繪入巖壁。
那黑袍人手持骷髏權(quán)杖,杖頭噬魂珠轉(zhuǎn)動,映出一張年輕的臉——李天罡,夜無殤的真名。
畫面再轉(zhuǎn)。
一名修士被單獨拖出,綁在石柱上。他的臉……是我的臉。
我瞳孔微縮。
噬靈蠱在手環(huán)中劇烈震顫,仿佛感應(yīng)到什么。我強壓波動,繼續(xù)解析。那名與我容貌相同的修士被剖開胸膛,心臟取出,一枚晶狀物從中剝離——天道碎片。黑袍人將碎片封入玉匣,而那具尸體,則被投入礦洞最深處。
畫面中斷。
礦洞劇烈震動,巖層崩裂,碎石從頂部落下。我迅速后撤,但一道血光自中心空缺處爆發(fā),巖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投影出最后一段記錄。
畫面中,噬靈蠱出現(xiàn)。
不是現(xiàn)在的蠱蟲,而是三百年前的形態(tài)——一團黑霧,纏繞在那具與我相同的尸體上。它鉆入尸體胸腔,吞噬殘留的精血與靈識,隨后化作一只黑色蝴蝶,飛向洞外。
我站在原地,肩頭的蝴蝶靜伏不動。
雙魚玉佩貼著皮膚發(fā)燙,像在回應(yīng)地底某種共鳴。我低頭,看見手環(huán)上的冰魄玄鐵紋路微微發(fā)紅,噬靈蠱的震顫仍未平息。
那不是記憶。
是記錄。
三百年前,有人用我的臉,獻祭了九十九名金丹修士,抽取天道碎片,而噬靈蠱,吞噬了那具尸體的最后殘息。
我抬起手,符文手環(huán)在昏暗中泛著冷光。蠱蟲的每一次震顫,都像在喚醒某種沉睡的東西。
礦洞仍在崩塌,血符的光芒逐漸暗淡。我未動,只是盯著那中心空缺處的地面。那里,本該埋著玉匣。
現(xiàn)在空了。
我緩緩閉眼,《大夢錄》重新推演所有數(shù)據(jù)。血祭的目的不是開啟修羅獄,不是煉制魔器,不是召喚古魔。
是為了喚醒容器。
而我,就是那個容器。
風(fēng)從塌陷的洞口灌入,吹動鴉青披風(fēng)。我睜開眼,肩頭蝴蝶微微振翅。
手環(huán)中的蠱蟲,突然停止了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