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蟲在符文手環中劇烈震顫,電弧如蛛網般在皮膚下爬行。我右手按在玉佩上的瞬間,幻夢空間尚未完全展開,左肩舊傷突然炸開一陣刺麻——那是玄陰音波殘留的寒毒,正順著經脈逆流而上,與蠱蟲的躁動形成對沖。
我咬牙壓住翻涌的氣血,試圖以太極圖引導寒息鎮壓兩股亂流。但蠱蟲已不受控,沿著脊椎向上游走,每一次蠕動都像冰錐刮過神識。幻夢空間的入口在我掌心微微扭曲,隨即潰散。
身形一晃,腳底沙丘松動。
我從坡頂滾落,翻滾中聽見巖層斷裂的脆響。下墜持續了不到三息,后背猛然撞入一片刺骨寒流。水浪翻涌,將我拖向深處。寒潭極寒之力瞬間封住傷口潰爛處,血流止住,皮膚表面結出薄冰。
潭底幽藍,無數冰晶懸浮如星。
我掙扎著想要上浮,卻發現四肢已被寒氣鎖死。意識模糊之際,《大夢錄》自動激活,識海中浮現一行流轉古紋:「檢測到時空記憶碎片共鳴,啟動防御性意識剝離。」
眼前景象驟變。
我不是在水中,而站在一片冰原之上。腳下延伸的不是寒潭,而是由無數六棱冰晶拼接而成的龐大陣圖,每一枚晶體內都封存著斷裂的畫面殘影。遠處,一道人影緩緩浮現。
是蘇婉清。
她站在陣圖中心,白衣如雪,手中聽雪劍橫于胸前,劍刃映出我左眉骨的疤痕。她開口,聲音卻不像從口中發出,而是直接在我識海震蕩:
“你總說自己是代碼的囚徒,卻不知這修仙界才是更大的程序。”
我瞳孔一縮。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撬動了某種深埋的邏輯漏洞。左眉骨疤痕驟然灼痛,仿佛有電流貫穿顱骨。我本能地啟動《大夢錄》推演功能,欲解析此幻象真偽,卻發現推演進程被一股未知頻率干擾,進度條停滯在37.6%。
我沒有強行中斷。
而是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主動釋放一縷神識,向那虛影延伸而去。
接觸瞬間,冰原震動。
所有冰晶同時發出低頻嗡鳴,蘇婉清的虛影開始扭曲、碎裂。就在我以為幻象將消散時,中央最大的一枚冰晶轟然炸裂。
碎片并未四散,而是懸浮空中,重組為另一幅畫面。
十萬年前的戰場。
風雪漫天,大地龜裂。一名女子立于尸山血海之間,三千青絲編作詭異紋路,手中握著一卷冰藍色長綾。她面前跪著一名男子,面容低垂,看不清五官。
女子抬手,冰綾化作光流,灌入男子天靈。
男子身體劇烈抽搐,但沒有反抗。當光芒散去,他緩緩抬頭。
我呼吸停滯。
那張臉,與我一模一樣。
不只是相似,是每一寸骨骼、每一道輪廓都完全重合。連左眉骨那道閃電狀疤痕,都在相同位置微微發燙。
女子開口,聲音斷續如信號干擾:“……承載者……失敗……重啟……這一次,你要記住,不能……覺醒……”
話未說完,畫面再度碎裂。
我猛地睜開眼,仍在寒潭深處。水流裹挾著冰渣撞擊身體,肺腑窒息。但更強烈的,是神識中殘留的劇痛——那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記憶烙印。
我強撐意識,啟動《大夢錄》推演功能,將剛才的畫面逐幀回放。重點鎖定在功法注入路徑:冰魄玄光訣的能量流,沿著男子任督二脈逆行而上,最終在膻中穴形成閉環。這路線……與我修煉時的經脈走向,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
是復制。
是預設。
我緩緩閉眼,將這段記憶殘片標記為「高危數據」,以太極圖寒息層層封印,暫不深究。此刻首要之事,是活下去。
寒毒仍在侵蝕經脈,蠱蟲雖暫時沉寂,但體表電弧仍未完全熄滅。我嘗試調動兩儀靈液修復傷勢,卻發現寒潭中的水竟開始自發向傷口匯聚。
每一滴水珠都裹著微小冰晶,在傷口表面形成半透明薄膜。
這不是普通的療傷,是某種主動的修復機制。我立刻意識到,這寒潭本身就有靈性,且與《大夢錄》產生了共鳴。它在幫我。
我放松防御,任由寒流滲透四肢百骸。劇痛如刀割,但我知道,這是毒素被逼出的過程。皮膚表面裂開細紋,滲出黑血,又被冰晶迅速凍結。
時間流逝不知幾許。
當我再次能動彈時,已沉至潭底最深處。前方出現一道裂縫,內里嵌著一塊巨大的冰晶,形狀與我之前在卷軸上見過的冰魄蓮花私印完全一致。它靜靜懸浮,散發出微弱波動,頻率與蠱蟲體內靈核隱隱呼應。
我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冰晶表面。
就在接觸剎那,冰晶內部忽然浮現出一行文字,非刻非寫,而是由無數細小符文自行排列而成:
「你若看到此處,說明輪回已破。」
我指尖停住。
那行字繼續變化:
「她不是你的錨點,你是她的容器。」
話音未落,冰晶表面泛起漣漪,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撼動。裂縫蔓延,咔嚓聲接連響起。我迅速后撤,但一股吸力自晶核爆發,將我牢牢定在原地。
冰晶炸裂。
無數碎片如利刃橫掃,割裂水流,也割裂我的意識。一幅全新畫面強行注入識海:
雪原之上,一名男子被釘在巨大的符文陣中,四肢張開,血液順著溝壑流淌,匯成復雜的陣圖。遠處,玄璣真人披著道袍,袖中十二枚碎片閃爍微光。他手中捧著一枚玉璽,正緩緩壓向男子心口。
男子抬頭,面容模糊,但左眉骨的疤痕清晰可見。
玉璽落下瞬間,畫面中斷。
我猛然咳出一口血,混著冰渣噴在潭底巖層。寒毒已被逼出七成,但神識受損嚴重。我靠在巖壁上,緩緩抬起左手,符文手環上的蠱紋已不再震顫,反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像是……完成了某種同步。
我低頭看向水中倒影。
臉還是我的臉。
可眼神,已不像從前。
我撐著巖壁站起,一步踏出寒潭。濕透的鴉青披風緊貼后背,雙魚玉佩貼著皮膚發燙。我未回頭,只將一縷道息打入潭面,激起漣漪,掩蓋足跡。
黑色蝴蝶從肩頭飛起,在空中盤旋一圈,落回原位。
我邁步向前,腳踩在凍土上,發出輕微碎裂聲。西北方向八百里外的信號仍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這一次,我不再試圖截取源頭。
而是低聲自語:
“如果我是容器……那你們,到底想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