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確實還在?!彼吐暤?,有慶幸,有沉重,也有難以言喻的疲憊,“雖如風中殘燭,搖曳欲熄,被那該死的命絲汲取了太多本源精氣,但總算……沒被徹底吞噬殆盡,留下一線生機?!?
她站起身,目光環顧四周。
那些橫七豎八倒下的村民,氣息微弱,胸口的起伏幾近于無,但他們體內,確實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生機與殘魂。
“土地,”青冥轉向一旁驚魂未定、身體還在微微篩糠的土地公,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立刻傳訊陰司,遣勾魂使與鬼醫官速速前來收斂此地殘魂,以陰泉滋養,以冥藥溫養救治。待他們各自命數耗盡,陽壽自然終結之時,再行接引,送歸輪回?!?
她頓了頓,幕籬下的目光緩緩掃過這片狼藉不堪、死寂無聲的村落廢墟——焦黑的斷壁殘垣、凝固的血泊、散落的破碎農具、還有空氣中彌漫不散的邪異腥甜與焦糊惡臭。
“另,調撥一隊陰兵,徹底清理此地殘余污穢邪氣,掃蕩每一寸角落!暫時封鎖整個區域,布下障眼法陣,莫讓任何凡人靠近,以免再生不測變故。”
“是!是!小神遵命!多謝元君!多謝神獸大人救命之恩!再造之恩??!”
土地公如蒙大赦,蠟黃的臉上涕淚橫流,連連叩首,枯瘦的手幾乎握不穩那根歪歪扭扭的拐杖。
他不敢有一絲停留,猛地一跺腳,化作一縷稀薄急促的青煙,“哧溜”一聲沒入龜裂的土地縫隙,消失不見。
“哼,麻煩?!卑谆⒃谒龖牙锼α怂φ礉M灰燼的蓬松長尾,琉璃般的藍眸里金光流轉,帶著毫不掩飾的睥睨,掃過那些如同沉睡的村民,“一群被蟲子蛀空了的朽木枯骨,救回來也是茍延殘喘,徒耗冥府元氣,白費力氣?!?
“閉嘴?!鼻嘹ず敛豢蜌獾厍?,在它毛茸茸的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發出沉悶的“咚”聲。
她抱著它,轉身走向村外,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出這片被詭異晴空籠罩的、焦土與正常泥地交界處的無形界限時,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一截從倒塌土墻根部的灰燼堆里斜斜露出的枯樹枝。
腳步倏然頓住,釘在原地。
那枯枝早已失去所有水分,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褐色,表面布滿蛛網般的深邃裂紋,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但在那灰敗的樹皮下,幾縷極其細微、幾乎要融化在陰影里的暗金色紋路正悄然浮現。
它們散發著微弱到極致、卻無比純粹的……歲神本源氣息,與她眉心珠子內剛剛吸收煉化的那一絲污穢力量,隱隱產生著某種呼應。
這絕非凈化后殘存的渣滓!更像是……某種更深層、更頑固、如同活體烙印般未被完全斬斷的……共生連接?
青冥的心臟猛地一沉,她不動聲色地側過身,仿佛只是隨意地整理了一下懷中的白虎,同時,戴著黑色薄紗手套的右手極其自然地垂落,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絲比發絲更纖細、幾乎無法感知的探查靈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枯枝上蠕動的暗金紋路。
就在她那縷微弱的靈力即將觸及枯枝表面的剎那——
“嗡!”
她眉心的珠子毫無征兆地劇烈一跳!一股貪婪的恐怖吸力驟然從珠內爆發!
那枯枝上原本微不可查的暗金紋路如同被無形的巨口狠狠咬住、撕扯,瞬間從枯枝上剝離,化作幾縷比發絲還細的暗金絲芒,沒入了青冥的眉心。
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間涌入珠內——那暖流中夾雜著腐朽的甜腥,卻又蘊含著龐大到令人不安的磅礴生機。
珠子內部仿佛傳來一聲滿足的低沉嗡鳴,隨即,那股貪婪的吸力如潮水般退去,珠子重新歸于沉寂,仿佛剛才那一幕從未發生。
青冥整個人僵在原地,幕籬下的臉色瞬間褪盡所有血色。
珠子……竟然在主動吸收歲神殘留的本源?而且,這吸收的過程……竟如此霸道、貪婪,完全不受她意志的掌控!它就像一個擁有獨立意志的……活物!
“喂?發什么愣?”
白虎在她懷里不耐煩地拱了拱,柔軟的肚皮蹭著她的手臂,試圖拉回她的注意力,“這破地方臭死了!一股子爛樹根和死耗子的味道!趕緊回去復命!本座要沐??!要上好的、帶月華精華的靈泉!還要十條……不,二十條剛從九幽寒潭深處撈上來的、鱗片閃著冰藍磷光的銀線魚壓驚!少一條都不行!”
青冥深深吸進一口氣,刺骨的空氣中混雜著焦灼與血腥的氣息。
她強壓下胸中翻涌的驚駭,將幾乎脫口而出的疑問硬生生咽了回去。
指尖迅速抽離,那截枯枝上的暗金紋路已消失殆盡,只余下愈發灰敗的死寂樹皮,仿佛方才那轉瞬即逝的異象,不過是她精疲力竭時產生的錯覺。
“知道了,饞貓?!彼匦麓魃夏换h,厚重的黑紗徹底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寒意。
她的聲音透過幕籬,聽起來平靜無波,甚至帶上了一絲慣常的無奈。
她抱著還在喋喋不休抱怨的白虎,一步穩穩地踏出了福祿村那無形的界限。
身后,慘白的陽光依舊無情地炙烤著這片土地,將焦土烤出縷縷扭曲的熱浪。
雨,重新落了下來,冰冷、細密,沖刷著焦黑的土地,也沖刷著那些沉睡村民身上殘留的、無人察覺的細微暗金烙印。
地底深處,那被白虎三昧真火焚毀核心的巨大歲神殘骸深處,在純凈火焰的余燼灰堆里,一縷極其微弱的、如同瀕死心臟最后一次搏動般的暗紅生機,帶著粘稠的、搏動著的微光,悄然……搏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