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流轉(zhuǎn),鏡中景象最終定格在最近一起,發(fā)生于云澤郡首富王家的慘案。
案牘上,那面置于白骨妝奩旁的銅鏡被特意放大描繪。鏡面幽深如淵,清晰地映照出妝臺前一具穿著華美衣裙的骷髏。骷髏空洞的眼窩,仿佛正透過鏡面,絕望地凝視著翻閱案卷之人,帶著穿透紙背的寒意。
青冥的目光死死鎖在那面銅鏡的摹繪圖上。鏡框邊緣似乎雕刻著極其繁復扭曲、難以辨認的古老紋路,雖模糊不清,卻隱隱透著一股令人心神不寧的詭異吸力。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隔著案牘冰冷堅硬的表面,輕輕觸碰鏡影的位置。
就在指尖與鏡影虛觸的剎那------
嗡!
一股尖銳、冰冷、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刺痛猛地從她眉心深處炸開!仿佛有一根無形的、淬著九幽寒氣的冰錐狠狠鑿入!
“呃!“青冥悶哼一聲,猝不及防地倒退半步,沉重的案牘差點脫手砸落!懷中的白虎也感應(yīng)到她神魂的劇烈波動,驚疑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喵嗷!“,爪子下意識抓緊了她的衣袖。
眼前的一切------流淌的忘川濁浪、搖曳如血的彼岸花、躬身侍立的鬼差身影......瞬間扭曲、模糊、拉伸,如同浸入水中的墨畫,色彩暈染潰散。一片無邊無際、死寂荒涼的景象蠻橫地撕開她的意識屏障,強行占據(jù)!
燃燒著!整片焦黑的大地都在無聲地燃燒!并非凡俗熾熱的火焰,而是冰冷幽邃、散發(fā)著無邊死寂與毀滅氣息的青色火焰!這詭異的青焰無聲地舔舐著同樣焦黑龜裂的天空和大地,視野所及,唯有這吞噬一切的冰冷青焰在永恒蔓延。而在那熊熊火海的中心,無數(shù)粗大得超乎想象的玄黑色鎖鏈,如同來自九幽深淵的巨蟒,縱橫交錯,纏繞、捆縛著一個模糊不清、卻頂天立地的巨大輪廓!鎖鏈繃得筆直,發(fā)出沉悶到令人靈魂戰(zhàn)栗、仿佛隨時要崩斷的“嘎吱——嘎吱——“聲。那被鎖鏈纏繞的巨影在青焰中無聲地掙扎、咆哮,滔天的憤怒與不甘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狠狠撞向青冥的意識核心!
這景象......又是這該死的幻象!比上次老和尚給予的珠子觸發(fā)時,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窒息絕望!
“青冥!醒神!“白虎帶著急切與擔憂的意念呼喚在她腦中如驚雷般炸響,同時一股溫和而神圣的力量從它緊貼的身體傳來,如同清冽的甘泉注入沸騰翻滾的巖漿,瞬間將那侵入神魂的冰冷灼燒感和恐怖的幻象強行壓制、驅(qū)散。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黃泉路陰冷潮濕的空氣重新涌入肺腑,彼岸花的甜腥味也變得清晰。
青冥大口喘息著,幕籬輕紗下的臉色有些發(fā)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下意識地抬手按向眉心,那里依舊平滑,卻殘留著一絲冰火交織的尖銳刺痛和莫名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元君?您......您沒事吧?“鬼差被她突然的反應(yīng)和煞白的臉色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聲音帶著惶恐。
“......無妨。“青冥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聲音恢復了平靜,只是按在眉心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白,“只是這案子,果然邪門得很。“
青冥將案卷緊緊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那冰涼的材質(zhì)。“回復判官,此案我接了。立刻調(diào)集所有死者詳細生平、死亡時辰地點、尤其是她們生前所用銅鏡的一切來源、形制、紋飾信息,一個時辰內(nèi),送至我忘川居所。“
“是!屬下遵命!“鬼差不敢多問,躬身深深一禮,旋即化作一道陰風,急速掠向來路,眨眼消失在灰霧中。
彼岸花叢旁,只剩下青冥和她懷中異常安靜、藍眸中閃爍著凝重光芒的白虎。
“你看到了什么?“白虎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它仰起頭,藍寶石般的眼睛穿透幕籬輕紗,緊緊盯著她略顯蒼白的臉。“方才那一瞬,你的神魂波動極其劇烈混亂,充滿了......毀滅和禁錮的氣息,冰冷得刺骨。“
“還是那片火海,那些鎖鏈......“青冥的聲音有些低啞,帶著一絲困惑和難以言喻的沉重,她抱著白虎的手臂無意識地收緊了些,“更清晰了。小白,那珠子......還有這鏡子案子......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被串聯(lián)起來了,像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
“哼,管它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白虎在她懷里調(diào)整了下姿勢,下巴微揚,恢復了幾分神獸睥睨的姿態(tài),意念中帶著斬釘截鐵的凜冽殺意,“敢在地府眼皮底下如此肆無忌憚地吞噬生魂,便是自尋死路!揪出來,碾碎便是!何須煩憂!“
青冥低頭,看著白虎那雙在幽暗中熠熠生輝、戰(zhàn)意凜然如寒星的藍眼睛,幕籬下的唇角終于緩緩勾起一絲冷冽而鋒銳的弧度。那沉重幻象帶來的陰霾,似乎被這純粹而強大的殺伐之意驅(qū)散了些許。
“說得對。“她收緊手臂,將毛茸茸的白虎暖爐抱得更穩(wěn)了些,邁開步子,朝著自己那位于忘川之畔、被大片如血彼岸花簇擁的幽靜小院走去。腳步重新變得沉穩(wěn)有力,帶著屬于追魂元君的果決與鋒銳。“走吧,先回去看看那些'吃人'的鏡子,到底藏著什么鬼名堂!“
推開簡樸的院門,青冥徑直走向西側(cè)的書房。書案上,已整齊地擺放著鬼差剛剛送達的厚厚一摞卷宗,墨跡猶新。她將白虎放在鋪著柔軟錦墊的寬大圈椅里,自己則坐到案后,拿起最上面一份,正是云澤郡王家小姐的案卷。
點燃一盞幽幽的鮫人燈,青白色的冷光勉強照亮案頭一方天地。她仔細翻閱著王家小姐的生平瑣記、詳細的死狀記錄、現(xiàn)場堪驗圖......目光最終如鷹隼般鎖定在那面銅鏡的精細摹繪圖樣上。鏡框邊緣那些繁復扭曲、如同活物盤繞的古老紋飾被陰司畫工一絲不茍地描繪下來,線條虬結(jié)詭異,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邪異吸力。
青冥伸出手指,隔著卷宗冰冷光滑的紙面,再次小心翼翼地描摹鏡框上的紋路。
這一次,她凝神屏息,全神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