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雖然不懂“腳盆雞”，但“倭國”二字他聽懂了。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倭國邪術(shù)，慣以陰損為能。此陣……”

他指著地上那復(fù)雜的圖案，聲音冷得像冰，“以地下陰水為引，以生魂怨氣為祭，所圖絕非尋常！那些裹尸布，也非凡物，是特制的‘鎖魂布’，保尸身不腐，供其驅(qū)使，如同提線木偶！”

褚玄話音未落，眼神驟然一厲，一把捂住了程詠恩的嘴，同時另一只手迅速在她肩上一按，兩人身形一矮，躲進(jìn)了一堆坍塌磚石形成的狹窄縫隙里，而兩人身上那層灰色光暈也瞬間加厚了幾分，幾乎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噤聲！有人來了！”褚玄的聲音直接在程詠恩腦海中響起。

程詠恩被捂得差點(diǎn)背過氣去，心臟狂跳，瞪大了眼睛看向通道入口方向。

幾乎是同時，一陣沉重拖沓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一個極其矮小、佝僂的身影出現(xiàn)在通道口。

他穿著一身灰色短褂，頭發(fā)稀疏花白，臉上皺紋深刻如同刀刻，但一雙三角眼卻異常陰鷙銳利，在黑暗中閃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正是裘老邪！

他身后跟著兩個身材高大、但眼神麻木空洞的壯漢，每人肩上扛著一個鼓鼓囊囊、還在微微蠕動的麻袋，麻袋里隱隱傳來壓抑的嗚咽聲。

裘老邪走到距離陣基還有十幾步的地方，腳步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他像一條嗅到危險(xiǎn)氣息的毒蛇，陰冷的目光緩緩掃視著整個地下空間，鼻子還微微抽動了兩下。

程詠恩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褚玄捂著她嘴的手掌冰涼一片，甚至能感覺到他魂體傳遞過來的、一種極度壓抑的、冰寒刺骨的怒意。

兩人此刻躲藏的空間極其狹窄，為了完全隱入陰影，褚玄幾乎是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完全包裹起來，緊緊護(hù)在身后最深的角落里。

程詠恩的背緊貼著他冰冷但堅(jiān)實(shí)的胸膛，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

“咱們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程詠恩緊張得在心里瘋狂吶喊。

褚玄的回應(yīng)帶著一種近乎傲慢的篤定，“哼！本君的隱匿之術(shù)，絕非此等下三濫的邪道能堪破！”

裘老邪那陰鷙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掃過他們藏身的角落，程詠恩甚至覺得那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了一瞬。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的寂靜，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終于，裘老邪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收回了目光。

他陰沉著臉，走到陣基邊緣，對著那兩個扛著麻袋的壯漢嘶啞地吩咐，“看緊‘貨’！子時三刻，本座要做法。誤了時辰，拿你們填陣眼！”

兩個壯漢敬畏地應(yīng)了一聲，將麻袋重重地放在地上。

麻袋里的嗚咽聲更加劇烈了。

陰影里，程詠恩緊貼著褚玄冰冷但此刻卻讓她感到莫名安心的身體，悄悄松了口氣，同時在心里狠狠記下了“子時三刻”這個關(guān)鍵時間點(diǎn)。

而褚玄，感受著懷里溫軟身軀的緊繃和那加速的心跳，他萬年冰封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別扭紅暈，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和殺意覆蓋。

……

那兩個被裘老邪留下的壯漢，像兩尊門神一樣杵在狹窄的通道口，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層灰的玻璃珠，但偏偏眼神都不變地掃視著這片被遺忘的角落，連老鼠溜過都沒能讓他們眨一下眼。

“嘖，這倆傻大個兒，眼神直勾勾的，跟丟了魂似的……”程詠恩緊貼著褚玄冰涼的身體，小聲嘀咕，手指焦慮地?fù)钢植诘拇u縫，“得弄點(diǎn)動靜引開他們……”

褚玄顯然與她心意相通，指尖似有若無地縈繞著一縷極淡的陰寒之氣，顯然也打算出手搞點(diǎn)“小意外”。

然而，就在褚玄指尖那縷寒氣即將逸出的前一秒，那兩個木頭樁子一樣的壯漢，毫無征兆地、同步且僵硬地轉(zhuǎn)了個身，邁著如同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人般毫無生氣的步伐，咔噠咔噠地朝著通道深處走遠(yuǎn)了。

“呃？”程詠恩一愣，探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通道口，“這……走了？運(yùn)氣這么好？”

她有點(diǎn)不敢相信自己的狗屎運(yùn)。

褚玄眉頭微蹙，這“恰到好處”的撤離，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未必是好運(yùn)。此地詭異，當(dāng)心有詐。”

“管他呢，先溜！”程詠恩當(dāng)機(jī)立斷，拉著褚玄就要從藏身點(diǎn)竄出去。

然而，就在她抬腳準(zhǔn)備邁步的瞬間，腳下松軟的觸感讓她動作一頓。

這感覺……不對勁。

不像周圍那種被踩實(shí)了的、混合著垃圾的硬土。

她下意識地低頭，借著昏暗的光線，用腳尖小心地?fù)荛_一層薄薄的浮土和一些散落的雜物。

一角刺目的、熟悉的碎花布料露了出來！

程詠恩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她幾乎是撲跪下去，不顧臟污，用手飛快地扒開那層松軟的泥土。

碎花布……一只小小的、沾滿泥污的童鞋……

那小小的尺寸，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程詠恩的眼里，扎進(jìn)她的心里！

再往下，是淺埋的、屬于孩童的、小小的身體輪廓……

嗡——！

程詠恩的呼吸瞬間停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qiáng)烈的嘔吐感和撕心裂肺的悲痛同時涌上喉嚨口，讓她眼前發(fā)黑，幾乎窒息！

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找到了……這就是李佩雯那可憐的妹妹！

那個該死的裘老邪！他早就得手了！

就在這個骯臟的角落里，就在這片松軟的浮土下！

什么改變過去？什么阻止悲劇？都是她天真又愚蠢的幻想！

她像個傻子一樣闖進(jìn)這個時空，面對的卻是早已冰冷的現(xiàn)實(shí)！

巨大的絕望和無能為力的憤怒瞬間將她淹沒，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混著臉上的污泥，留下狼狽的痕跡。

就在這時，一只冰冷而帶著奇異穩(wěn)定感的手，虛虛地按在了她顫抖的肩膀上。

沒有言語，但那無聲的觸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褚玄不知何時已經(jīng)蹲在她身側(cè)，那雙深邃的眼眸不再看向泥土下的殘酷，而是靜靜地落在她蒼白痛苦的臉上。

他感受到了她靈魂深處翻涌的悲痛和絕望，那是一種連他都為之動容的強(qiáng)烈情緒。

“記住這個位置。陣基右側(cè)深處，地下三尺。”褚玄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像冰泉滴落在巖石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程詠恩的絕望，“程詠恩，九五年，給她一個交代。”

這句話，像一道微光，刺破了程詠恩心中絕望的黑暗。

是啊，她改變不了過去，但她可以在未來，為這個無辜的孩子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