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宗外門，素日里略顯沉寂的氣氛，被一場風暴徹底點燃。外門首席弟子選拔賽，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激起了滔天浪涌。各峰演武場人頭攢動，喧囂鼎沸，空氣里彌漫著緊張、興奮與淡淡的血腥味。
風暴的中心，卻出奇地平靜。
林凡盤膝坐在一座偏僻石臺的陰影里，身周三丈之內，無人敢于靠近。他閉目調息，氣息沉凝如古井深潭，外界的喧囂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只有破銅鏡那細微的嘶啞意念，如同蒼蠅般在他意識里嗡嗡作響：
“……哼，姓林的小崽子，手伸得夠長啊！這抽簽結果……嘖嘖，煉氣八層的‘鐵壁’張奎，煉氣九層巔峰的‘百刃’吳峰，最后還有那個離筑基只差臨門一腳的‘小劍癡’陳默……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的節奏！車輪戰，還專挑硬骨頭！那狗屁抽簽箱，鏡爺我隔著三里地都聞到姓林的崽子的騷味了！”
林凡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在心中淡漠回應：“意料之中。”
他緩緩睜開眼，瞳孔深處混沌星璇緩緩流轉，倒映著遠處主擂臺上那個被眾星捧月般簇擁的云紋錦袍身影——林玄風。后者正與幾位內門長老談笑風生，目光偶爾掃過林凡所在的角落，帶著毫不掩飾的玩味與一絲冰冷的嘲弄，如同在看一只即將被碾死的蟲子。
“第一輪，第七擂臺！林凡，對張奎！”執事長老洪亮的聲音如同號角，瞬間將無數道目光聚焦過來。
張奎，人如其名，如同鐵塔般矗立在擂臺上。煉氣八層的土系靈力厚重沉穩，皮膚呈現出一種巖石般的灰褐色光澤。他手持一面巨大的精鐵塔盾，眼神兇狠，盯著緩步走上擂臺的林凡，甕聲甕氣地吼道：“林凡！識相的自己滾下去！老子這‘不動如山’的防御，不是你這種靠運氣偷襲的廢物能破的！”
林凡置若罔聞，只是平靜地站在擂臺另一端。灰布舊衫，氣息微弱，與對面如同巖石堡壘般的張奎形成鮮明對比。
“開始！”執事長老揮手。
“吼！”張奎咆哮一聲，全身土黃色靈光暴漲！他并未前沖，而是將巨大的塔盾狠狠往地上一頓！
轟！
擂臺地面微微一震！一圈凝實的土黃色光暈以塔盾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覆蓋了大半個擂臺！光暈之中，重力仿佛陡增數倍！空氣變得粘稠滯澀！這正是張奎的成名絕技——“重力泥沼”！配合他堅不可摧的防御，不知耗死了多少速度型的對手！
“完了！張奎這烏龜殼一開，林凡那詭異的身法就廢了！”
“看他怎么破？靠那點撓癢癢的靈力？”
“林師兄加油啊！”這是錢多等人帶著哭腔的嘶喊，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顯得如此微弱。
林玄風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仿佛已經看到了林凡被重力壓垮、狼狽落敗的場景。
然而，林凡動了。
他并未如眾人預想般施展那鬼魅的身法，只是極其平常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在他腳步落地的剎那！
嗡！
張奎那原本穩固如山、散發著厚重黃光的“重力泥沼”領域，竟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石子，猛地蕩漾起一圈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見的漣漪！林凡落腳的那個點，周圍的土黃色光暈瞬間黯淡、扭曲，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干擾、排斥！
“什么？！”張奎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林凡的動作沒有絲毫花哨，甚至有些緩慢。他抬起右手，五指虛握，仿佛握著一柄無形的長劍，對著張奎那面巨大的塔盾，極其隨意地，斜斜一劃！
沒有靈力光芒爆發！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只有一道微不可查、仿佛空間本身被裁開的透明裂痕，一閃而逝！
嗤啦——！
一聲如同裂帛的輕響！
張奎引以為傲、足以硬抗煉氣九層全力一擊的精鐵塔盾，如同被無形的神兵從中剖開！切口光滑如鏡！盾牌后方，張奎覆蓋著巖石般靈光的胸膛上，一道淺淺的血痕驟然浮現！
噗！
張奎如遭重擊，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茫然！他賴以成名的防御，他視為生命的塔盾，竟然……就這么沒了？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巨大的反噬之力順著被破開的靈力連接洶涌而來！張奎悶哼一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覆蓋全身的土黃色靈光如同風中殘燭般瞬間熄滅！他那如同鐵塔般的身軀晃了晃，轟然跪倒在地，再也無法站起！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第七擂臺！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嘴巴無意識地張開。錢多等人的吶喊卡在喉嚨里，化作無聲的驚愕。林玄風臉上的玩味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陰沉。
執事長老也愣了片刻，才艱難地宣布：“林凡……勝！”
沒有歡呼，只有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和無數道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
林凡收回虛握的手，看也沒看跪地吐血的張奎，轉身平靜地走下擂臺，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接下來的戰斗，更是將這種詭異與震撼推向了極致。
第二輪，對“百刃”吳峰。
吳峰，煉氣九層巔峰，一手快劍迅疾如風，能同時操控近百道虛實難辨的劍氣，如同狂風暴雨，曾讓無數對手飲恨。
戰斗開始，吳峰身形如電，瞬間拉近距離，手中長劍幻化出漫天劍影，劍氣破空之聲尖銳刺耳，將林凡周身要害完全籠罩！
然而，林凡的身影如同風中柳絮，在密集的劍網中隨意晃動。每一次看似驚險的閃避，都恰到好處地讓開劍鋒最盛之處，腳步的挪移玄奧莫測，仿佛提前預知了所有劍氣的軌跡！吳峰引以為傲的速度和劍網，在林凡面前，竟顯得如此笨拙和……可笑！
當吳峰劍勢用老，新力未生之際，林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劍招唯一的、極其細微的銜接破綻處。依舊是并指如劍，依舊是那看似隨意、不帶煙火氣的一劃！
嗤！
吳峰手中那柄品階不低的長劍，應聲而斷！半截劍尖旋轉著飛上半空！
同時，一股無形的勁力透體而入，吳峰只覺得手腕劇痛欲裂，半邊身子瞬間麻木，長劍脫手，整個人踉蹌后退，臉色煞白如紙！
“林凡……勝！”
第三輪，對“小劍癡”陳默。
陳默，煉氣大圓滿，半步筑基！他沉默寡言，唯劍為癡。一柄古樸長劍在手，氣息沉凝如山岳，劍意引而不發，卻讓整個擂臺都籠罩在一股無形的鋒銳壓力之下！這是真正觸摸到劍道門檻的天才！
“你的身法，很詭異。”陳默開口，聲音沙啞，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劍，死死鎖定林凡，“但劍之一道，唯誠唯快，唯精唯純！取巧之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話音落，劍已出！
沒有漫天劍影，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如同劃破夜幕的驚電！劍光過處，空氣發出凄厲的尖嘯！這一劍，快！準！狠！蘊含著他半步筑基的磅礴靈力和對劍道至誠的感悟！直指林凡咽喉！避無可避！
擂臺下方，連一些觀戰的內門弟子都變了臉色！這一劍，已有了威脅筑基初期的威力！
林玄風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快意。陳默，是他精心挑選的最后一把刀！這一劍，足以廢掉林凡！
然而，面對這絕殺一劍，林凡眼中混沌星璇流轉的速度驟然加快！前世記憶中，那些關于劍道本源、關于破盡萬法的至高感悟碎片，瞬間被點亮、融合！
他動了。
沒有后退，沒有閃避。他只是極其自然地、如同拂去衣襟上的塵埃般，抬起了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指尖縈繞著一縷微不可查、卻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混沌幽芒。
在陳默那驚世一劍即將刺穿他咽喉的剎那，林凡的指尖，如同未卜先知般，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那抹凝練劍光最核心、也是靈力流轉最微妙、最脆弱的一個“節點”之上！
叮——！
一聲清脆悠揚、如同玉罄輕擊的脆響，響徹全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陳默那勢如破竹、蘊含著他全部精氣神的一劍，在林凡指尖輕觸的瞬間，如同被點中了七寸的毒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氣勢、所有的鋒芒……轟然潰散！凝聚的劍光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消散！
陳默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蘊含著瓦解與湮滅意志的詭異力量，順著劍身逆沖而上！他握劍的手臂瞬間麻木，體內凝聚的劍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瞬間混亂、反噬！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茫然和……一絲被顛覆信念的絕望！
“噗通！”他手中那柄視若生命的古樸長劍，脫手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凡緩緩收回手指，指尖的混沌幽芒悄然隱沒。他平靜地看著失魂落魄、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陳默。
“劍，不是這樣用的。”林凡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陳默的心上，也砸在所有觀戰者的靈魂深處！
“林凡……勝！本屆外門首席弟子——林凡！”執事長老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響徹云霄。
短暫的死寂后，整個外門徹底沸騰！如同滾油潑進了冰水！
“贏了？！他真的贏了陳默師兄？！”
“一指！只用了一指！就破了陳師兄的必殺一劍！”
“那是什么指法？！我根本沒看清！”
“怪物！他絕對是怪物！”
“外門首席……是林凡？！”
驚呼聲、質疑聲、難以置信的吶喊聲匯聚成一片混亂的海洋！無數道目光死死聚焦在擂臺上那個依舊平靜、甚至有些單薄的身影上，充滿了狂熱、敬畏、恐懼和深深的茫然。錢多等人早已激動得淚流滿面，嘶聲力竭地歡呼著林凡的名字。
林玄風猛地從座椅上站起！他英俊的臉龐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林凡身上。那眼神深處，除了暴怒和殺意，還有一絲被強行壓制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驚悸！林凡最后那一指……點碎陳默劍意的瞬間……那股瓦解、湮滅、仿佛凌駕于規則之上的氣息……讓他感到了一種熟悉而致命的恐懼！
他再也無法忍耐！
“好！好得很！”林玄風冰冷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瞬間壓下了全場的喧囂！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擂臺之上，強大的筑基期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如同無形的山岳，狠狠壓向林凡！
“沒想到，一個五行雜靈根的廢物，竟也學會了些裝神弄鬼的把戲！”林玄風的聲音充滿了刻骨的輕蔑和毫不掩飾的殺機，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林凡，如同在看一只骯臟的螻蟻，“靠著幾分不知從哪偷學來的邪術，僥幸贏了幾場，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外門首席？你也配？！”
刻薄的言語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間讓狂熱的廣場冷卻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擂臺上對峙的兩人。一個，是新晉外門首席，神秘而強大；一個，是內門天驕，背景深厚，實力深不可測！
林凡緩緩抬起頭，迎向林玄風那充滿壓迫感和殺意的目光。他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嘴角，反而緩緩勾起一抹極其細微、卻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在無數道緊張、驚駭、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在筑基期威壓如山的重壓之下，林凡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清晰地傳遍死寂的廣場：
“你，還不配。”
四個字，平淡無奇。
卻如同四道九天神雷，在所有人腦海中轟然炸響！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徹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傻了！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腦袋！
林玄風臉上的輕蔑和殺意瞬間凝固，隨即化為一種無法形容的、扭曲的暴怒！一股恐怖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從他身上轟然爆發！周圍的空間仿佛都為之凍結！
“你……找死！！！”林玄風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機！他周身靈力瘋狂涌動，衣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右手并指如劍，指尖一點璀璨到極致、仿佛能洞穿虛空的凌厲劍芒瞬間凝聚！目標直指林凡眉心！這一擊，含怒而發，足以將任何煉氣期修士當場格殺！
恐怖的殺機鎖定之下，林凡卻依舊平靜。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平靜地看著林玄風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他體內，那縷沉重如汞的混沌炁流無聲奔涌，指尖，一點深邃幽暗的混沌星璇悄然凝聚。靈魂深處，那枚烙印的仙帝道痕微微震顫，一絲凌駕眾生的漠然威壓，如同沉睡的巨龍，即將睜開眼眸！
眼看一場筑基對煉氣的、結果似乎毫無懸念的殺戮就要爆發！
“放肆！”
一聲蒼老、平和，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音，如同九天之上的仙音，驟然響徹整個青嵐宗上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下了林玄風狂暴的殺意和靈壓，更讓所有人狂跳的心臟瞬間平復！
一道身著樸素青袍、面容清癯的老者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擂臺中央，恰恰擋在了林凡與林玄風之間。正是青嵐宗掌教，青云子！
他寬大的袍袖只是隨意一拂。
嗡！
林玄風指尖那點足以洞穿金石的凌厲劍芒，如同被無形的空間抹去，瞬間消散于無形！那鎖定林凡的恐怖殺機和筑基威壓，也如同冰雪消融，蕩然無存！
林玄風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連退三步，看向青云子的眼神充滿了驚駭和一絲不甘。
青云子并未看他，深邃如星海的目光，落在了林凡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虛妄，直達本源。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異芒，隨即恢復平靜。
“外門首席選拔，乃宗門規制，勝者當賀。”青云子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定鼎之力，“同門切磋，點到即止。林玄風，你身為內門師兄，更應謹守本分，為師弟師妹表率。今日之事，下不為例。”
他目光掃過全場，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林凡，既為外門首席，當勤勉修行，不負宗門期許。賜‘蘊靈丹’一瓶，靈石五百，可入‘藏經閣’二層，擇選功法一門，以為嘉獎。”
說完，青云子袍袖一揮，一個玉瓶和一個裝著靈石的袋子飄然落在林凡面前。他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清風，瞬間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那余威猶在。
林玄風死死盯著林凡，眼中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胸膛劇烈起伏，最終卻只能化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冷哼，猛地轉身，化作一道凌厲的灰黑色遁光，破空而去！背影充滿了不甘與怨毒！
廣場上，死寂依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擂臺上那個平靜接過玉瓶和靈石袋的灰衣身影上。
林凡看也沒看手中的丹藥靈石，只是抬起眼，平靜地望向林玄風消失的方向，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緩緩加深。
風暴，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