賒香神廟。

密室里，地上跪著一個穿夜行衣的絡腮胡漢子。

名叫青梧的賒香教左護法，抄起一本書冊，抽在他頭上，啪啪作響。

“你是不是傻？”

“誰讓你吃那顆丹藥了，是讓你去給那小子來個毀尸滅跡！”

絡腮胡漢子尬笑道：“青梧大人又未明說，我以為……”

“怪我嘍？”青梧氣急敗壞，他怎么會有這么蠢的手下，“你以為什么？”

絡腮胡漢子繼續說道：“我以為只要殺他的兇手，不存在于世間，任誰都查不到線索，便自然不可能牽連到本教。”

“呃……”青梧沉吟，好像有點道理。

賀知白在旁邊看得腦瓜子疼，沒好氣道：“公子，能不能別瞎折騰了，此人是墨家的客人，還需從長計議，交給我來處理如何？”

青梧不服氣道：“什么叫瞎折騰？此次雖未得手，又可曾暴露？我自有分寸。老賀你謀劃你的，我干我的，不矛盾，雙重算計，定叫他十死無生！”

賀知白吐槽道：“你那也叫算計？”

青梧擼起袖子道：“老賀你瞧不起人是吧！”

賀知白無奈，真干起來，他打不過青梧。

其實他的智謀，加上青梧的戰力，才是完美配合。將他們安排在一起，也是如此考慮。

偏偏這位公子哥，沒事便想秀一下智商。

啪地一聲，青梧又一記敲打，落在絡腮胡漢子頭上。

“本座這次給你一件重寶，能讓那小子無所遁形，你便是堂而皇之破門而入，也不會鬧出任何動靜，你要是還辦不成……”

“在下提頭來見！”絡腮胡漢子手捶胸口。

————

夜幕降臨。

街道上，李家人暫住的雅致小院附近，有一家酒肆。

二樓臨窗一桌，坐著一個面方嘴闊的絡腮胡漢子，他看似在喝酒，眼神始終沒離開過斜對面的小院。

那小子與家人剛打完牙祭回來，現已確定身在院中。

是時候動手了。

這回他沒穿夜行衣，也犯不著鬼鬼祟祟。

青梧大人賜下一件重寶，能夠屏蔽天機，制造出一個鏡像，他決定將那整座小院拉入鏡像世界。

“在鏡像世界中，你便是鬼魅，也給你照顯形，你叫破喉嚨都沒有用，桀桀桀桀……”

“誒？為啥我像一個壞人？”

“不，我是吾教忠誠的戰士！”

“我是在為解救蒼生而戰！”

絡腮胡漢子結完賬，邁著雄赳赳的步伐走出酒肆，右手一翻，掌心中多出一件晶瑩剔透的菱形物品，他盯著小院，一邊橫穿街道走過去，一邊開始催動法寶。

啾——

正在這時，空中傳來清越鳥鳴。

絡腮胡漢子下意識抬頭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卻見一只木質大鳥，俯沖而下，體型越來越大，快要落在街道上時，已經猶如一間房舍。

有墨家大佬出沒！

隱約察覺到自己被人探視，絡腮胡漢子佯裝欣賞夜色，吟詩一首道：

“啊，月亮今晚偷了懶，拽片烏云當被毯，饞蟲偷啃銀河畔，撒得滿天芝麻點?！?

吟完才驚訝道：“咦？好大一只鳥！”

被探視的感覺消失。

絡腮胡漢子暗吁口氣。

幸好他機靈，差一點暴露了。

時不與我??！

青梧大人，真不是俺沒用！

一只巨大木鳥落在街道上，引來附近百姓紛紛推窗而望，一支墨家巡查隊迅速趕到，在木鳥旁邊站定后，齊齊行禮。

“恭迎姚長老！”

木鳥尾部機竅開啟，一塊木板像護城河上的吊橋，緩緩落下。

從里面率先走出來一個不修邊幅的酒糟鼻老頭，腰間懸著一只碩大黃葫蘆。

此人便是姚遲，行止山最不管事，又最管事的長老。

江左道各處城防，皆由他設計。

包括行止山外的那座磐石城，號稱百萬雄兵不可破，許多精妙機竅，也是出自他的手筆。

墨家人更愿意稱他為“大師”。

機關術大師。

姚遲根本懶得理會他們，小眼睛四處打量，想判定誰才是他要找的人。

“師叔啊，我說了，李兄即便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出他會機關術?！?

這么大的動靜，李家人自然早察覺到。

雅院大門洞開，一家人聚在門前，望著街道上的巨型木鳥，驚奇不已。

“裴大俠！”

李長歲咧嘴，意外之喜，沒想到裴兄和他師叔一起到了。

姚遲視線定格，笑嘿嘿喚道：“李小友？”

李長歲上前見禮，“姚遲大師。”

“嗨，什么大師不大師的，喚聲老姚便成?！?

李長歲正想和裴大俠搭幾句話。

裴獰也有一頭霧水想尋他解惑。

然而不等兩人碰到一起，姚遲拉著李長歲，打量起巨型木鳥，“李小友，看看我這木鳶如何。”

也是活久見，這不是私人飛機嗎？

從外部看，這只巨型木鳶的構造，與李長歲曾見過的墨家機關雀相仿，也是用不知名的玄木，混合青銅榫卯嵌合而成。

不過要復雜得多。

一對巨大木翼可以完全收折，與鳥雀無異。

內部別有洞天，空間不亞于一間房舍，只是沒有悉心裝飾，看起來還有些簡陋、空曠。

木鳶的頭部是一個獨立空間，里面的構造類似一座小型祭壇，華彩四溢，無疑便是動力源，有靈氣存在，但又不止是靈氣。

瞻仰一番后，李長歲贊嘆道：

“堪稱匠心之作，集機關術之大成，但凡機竅、工藝、動力，有一點點不達標，如此龐然巨物都很難上天，更別提航行?！?

“哈哈哈哈……”

姚遲心情大悅，“還得是李小友啊。”

他指向裴獰道：“這幫臭小子，只知道好，怎么個好法卻說不出所以然?！?

李長歲邀請道：“慷墨家之慨，略備薄酒，姚遲大師請，裴兄請?！?

他今日去找過墨家子弟，知道后者準備過來，故而有所準備。

不過沒想到裴大俠會一起出現。

倒是省了再聯系。

“甚好甚好，酒是老頭我第二喜愛之物。”

“李兄，有個事我得問你啊，我咋總覺得，我好像喝酒斷片了呢……”

進屋時，李長歲遞給阿奴一個眼色。

李青奴會意，悄然離開，回到廂房關上門。

裴大俠的記憶被銀發女子抹去了一段，李長歲肯定不會再告訴他，彼時正是由于這段記憶中包含的隱秘，差點沒給裴大俠招致殺身之禍。

“你自己喝酒斷片，你問我?。俊?

“不是、你讓我監視龍雀堂的動向，我告訴過你吧，那后面都發生啥了，我在白鷺城遇到一個姓楚的青衣龍雀兒，本欲向她打聽，那女人莫不是有病，二話不說要提劍拿我?！?

李長歲含糊半天，才打發了這個好奇寶寶。

三人在院中的石桌旁落座，李家女眷送上酒水和點心。

向姚遲大師告了個罪，讓大哥李金剛先陪他喝兩盅，李長歲將裴大俠拉進自己的房間。

“裴兄，我又有個事要麻煩你?！?

裴獰白眼一翻，“得，我來干嘛呢。”

他師叔收到天水城的消息后，順手給他傳了個信，畢竟兩人沒見過，白鷺城破城，他正好找不到李兄，便屁顛屁顛趕來了。

“性命攸關之事。”

聽李長歲這么一說，裴獰才正色起來，“說來聽聽?！?

李長歲沒有隱瞞，燕姑娘和陶兄，裴大俠都認識，將如何得到藺折棠的赤紅玉佩，以及這枚玉佩如今給他帶來的殺機，撿重點道來。

同時也表示，他不想放棄這份機緣。

想讓裴大俠幫忙，滅掉藺折棠的殘魂，開啟儲物法寶。

是的，明著說，哪怕藺折棠的殘魂能聽見。

誰讓他小氣吧啦的。

裴獰沒好氣道：“你還真看得起我?！?

他還不知道，通過銀發女子，李長歲對他刻意隱瞞的家世一清二楚。

李長歲適時獻上一記彩虹屁，“你可是裴大俠啊?！?

裴獰十分受用，挺起胸板道：“這不是小事一樁么，無需通過宗門，我師叔便能解決。你信任我，我相信他，妥妥的。”

李長歲眼神明亮，問：“姚遲大師他？”

“四品。不然你以為外面那木鳶誰都能造得出來啊?！?

李長歲大喜，那還真妥了。

他取出藺折棠的赤紅玉佩，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便來看看，這個出云山武圣人的儲物法寶里，到底有什么。

直覺告訴他，必有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