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內，死寂無聲。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混合著法寶破碎后殘留的靈力塵埃，嗆得人喉嚨發緊。

所有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目光死死地釘在同一個焦點上。

煙羅的懷中。

那個剛剛由虛轉實，擁有了真實血肉與溫度的男人。

尉遲璇璣癱在地上，捏著半截療傷玉符的手微微顫抖，那雙永遠在計算得失的丹鳳眼，此刻竟是一片空白，忘了身邊還有一個重傷垂死的凌夜。

陵澈倚著墻壁，咳出的血染紅了胸前雪白的衣襟，那雙推演萬物的琉璃瞳，此刻卻只倒映著一個身影，所有的星辰軌跡，都匯聚于此。

凌夜背后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幾乎浸透了他整個后背，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那雙死水般的眸子，第一次有了除殺意與冷靜之外的、一種近乎被燙傷的復雜情緒。

終于，那長而蒼白的睫毛，如同被初雪驚動的蝶翼，輕輕顫動了一下。

沐風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如同初春時節，被晨露洗滌過的第一片新葉，是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翠綠色。

眼中沒有歲月的沉淀，沒有過往的傷痕，只有一種剛剛降臨于世的新生兒般的迷茫與純真。

他安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煙羅，那張沾染了血污與灰塵的臉龐。

他的嘴唇翕動，發出了自擁有實體以來的第一縷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我……是誰？”

頓了頓，他似乎有些困惑，又帶著一絲本能的探究，再次問道。

“你……又是誰？”

煙羅的身體，在那一刻徹底僵住。

她算計人心，玩弄規則，將六界強者視為棋子，將天道宿命視為賭局。

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親手“創造”出一個如此純粹干凈的靈魂。

【目標神魂被天道之鎖囚禁太久，記憶已被法則之力徹底磨滅，回歸初始狀態。】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證實了她的猜測。

一股混雜著憐惜與前所未有的、近乎野蠻的占有欲的情感，如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她那顆早已習慣了冷酷算計的心臟。

她低頭，看著懷中這個對世界一無所知的男人。

他就像一張白紙。

一張由她親手從天道手中奪下，沾著她同伴鮮血的，嶄新的，只屬于她的白紙。

“他……”

尉遲璇璣剛想說什么，卻被煙羅一記冰冷的眼神制止。

煙羅沒有理會旁人，她低下頭，對上了沐風那雙純凈無瑕的翠綠眼眸。

她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無比鄭重。

“你叫沐風。”

“我叫煙羅?！?

她抬起眼，目光緩緩掃過凌夜、陵澈和尉遲璇璣三人，那眼神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宣告和警告。

“從今天起，我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這是一個承諾。

更是一個用她的驕傲與瘋狂烙印下的，神魂誓約。

沐風似懂非懂地看著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似乎在消化這幾個陌生的詞匯。

然后，他點了點頭。

沒有言語，只是一個很輕微的動作。

隨即，他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灣，帶著一絲新生動物般的依賴，輕輕地，將頭靠在了煙羅的肩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那溫熱的、真實的重量，讓煙羅的心臟猛地一縮，隨即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填滿。

她抱著沐風，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走?！?

她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卻不容置疑。

“你的傷……”

凌夜上前一步，想說什么，聲音沙啞。

“死不了?！?

煙羅看都沒看他一眼，所有注意力都在懷里的人身上。

凌夜的嘴唇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直線，那只沒有握刀的手垂在身側，死死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起駭人的青白。

陵澈輕咳一聲，扶著墻站穩，看著煙羅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眼中是棋手發現絕世棋局般的狂熱與好奇。

一個完美的“初始變量”，竟能讓煙羅這個最大的“混亂變量”，產生如此清晰的“秩序”傾向。

太難得了，太有趣了。

……

大夏皇朝，京城，尉遲璇璣的別院。

煙羅剛把沐風安頓在最柔軟的床榻上，為他蓋好錦被，看著他恬靜的睡顏，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她正準備轉身，一只冰冷的手卻攥住了她的衣角。

沐風不知何時醒了，那雙翠綠的眸子帶著一絲驚惶與不安看著她，像一只怕被遺棄的小獸。

煙羅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灘水，她坐回床邊，柔聲道：“我不走，我就在這兒?！?

門外，氣氛卻截然不同。

“敗家子！你知不知道為了救他，我砸了多少法寶？我天機閣三個季度的利潤都沒了！”尉遲璇璣壓著嗓子，對著陵澈和凌夜咆哮，“還有你們倆！一個半死不活，一個快成血人了！這筆醫療費，我記在煙羅頭上了！”

“從概率學上講，這次投資的回報率，可能會超出你的想象?！绷瓿郝龡l斯理地擦著嘴角的血，目光卻透過門縫，看向里面的煙羅，意有所指地對凌夜說，“我們不僅得到了一個碎片，還親眼見證了她唯一的‘弱點’是如何誕生的。凌夜都督，你說呢？”

凌夜一言不發，只是靠在柱子上，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身上的傷已經被尉遲璇璣用最昂貴的丹藥草草處理過，但那份被煙羅徹底無視的憋悶，比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更讓他窒息。

就在這時，院內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一種莫名的心悸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緊接著，別院的正上空，一道金色的光芒毫無征兆地撕裂天幕！

一股浩瀚、威嚴、不容凡人抗拒的仙道威壓，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下！

院內所有人，包括房間里安撫著沐風的煙羅，臉色同時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