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帕子擦拭她額頭的冷汗和淚痕。

周夫人低聲安撫：“沒事了，婉娘，沒事了……”

周明瑾站在一旁，溫潤如玉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徐延景……你到底在隱瞞什么？

你對這個“妹妹”，究竟做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對吳嬤嬤沉聲道：“嬤嬤，煩勞你守著徐妹妹。”

“少爺放心，老奴省得。”吳嬤嬤連連點頭。

周明瑾每日待在書房或外出的時間明顯增多。

每日傍晚必會抽時間來客房坐上一會兒。

不再刻意詢問或試圖開解，只是帶來些新奇的玩意兒——

會轉動的西洋音樂盒，幾本畫工精美的花鳥圖譜，甚至是一盆剛剛綻放、香氣清幽的茉莉。

安靜地坐在窗邊看書，或是擺弄那些小玩意，偶爾低聲和吳嬤嬤說幾句話。

不再試圖觸碰徐妍婉，只是用這種無聲的陪伴，在房間里營造出一種穩定、安全的氣場。

徐妍婉安靜地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外面那個精致卻與她格格不入的花園。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

花園里幾株晚開的牡丹開得正盛，碗口大的花朵層層疊疊，雍容華貴。

吳嬤嬤提議：“姑娘，外頭日頭正好，花園里牡丹開得可漂亮了，嬤嬤扶你出去透透氣？

就咱們倆，在亭子里坐坐，離人遠遠的，可好？”

徐妍婉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窗外那片絢爛的花色上。

吳嬤嬤語氣帶著懇求，“曬曬太陽，骨頭也松快些，老奴一直陪著姑娘。”

徐妍婉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

吳嬤嬤喜出望外，連忙找出周夫人特意送來的、料子柔軟舒適的新衣裙給徐妍婉換上，又仔細給她梳了頭，戴上簡單的珠花。

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避開可能有人經過的回廊，從客房側門直接進入了后花園。

五月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新和濃郁的花香。

吳嬤嬤選了花園深處、假山背后一個僻靜的涼亭。

山石和茂密的藤蔓遮擋大半，十分隱蔽。

亭子里石凳上鋪了軟墊，吳嬤嬤扶著徐妍婉坐下，自己則站在亭口。

徐妍婉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揪著新裙子柔軟的布料。

陽光透過亭角的藤蔓縫隙，在她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和低語聲從假山的另一側隱隱傳來。

“……公子，您慢點，這池邊濕滑……”

“啰嗦，本……我自有分寸！”

“可老爺吩咐……”

“閉嘴，別跟著我，煩死了。”

聲音帶著少年人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和一股壓抑不住的煩躁，越來越近。

吳嬤嬤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擋在徐妍婉身前，緊張地望向假山拐角處。

徐妍婉也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充滿了警惕，身體本能地向后縮去，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

腳步聲在假山另一側停住，那少年在跟仆從置氣的話語陸續傳來。

一聲短促的驚呼伴隨著“噗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猛地炸響。

“公子——！”

仆從凄厲的尖叫劃破了花園的寧靜！

吳嬤嬤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徐妍婉的心臟也驟然提到了嗓子眼。

“快來人啊…公子落水了……快來人救命啊……”

仆從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吳嬤嬤臉色煞白：“糟了糟了，是前頭貴客帶來的那位小公子。”

想沖出去喊人，可又不放心把徐妍婉一個人丟在這里，一時間進退兩難。

徐妍婉的腦子在巨大的驚嚇后，反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空白和高速運轉。

落水。

溺水。

黃金救援時間只有幾分鐘。

現代急救知識如同刻在骨子里的程序，瞬間被激活。

從石凳上站起來，朝著落水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姑娘，姑娘……”

吳嬤嬤驚駭欲絕，慌忙追了上去。

繞過嶙峋的假山，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不小的荷花池映入眼簾，池水渾濁，漂浮著枯葉。

池邊，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小廝正對著水面哭天搶地，徒勞地伸手想夠著什么。

水面中央，一個穿著寶藍色錦緞袍子的身影正在劇烈地撲騰掙扎，水花四濺，眼看就要沉下去。

少年不通水性，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

徐妍婉沖到池邊，目光飛快地掃過周圍——沒有長竿，沒有繩索。

池邊不遠處幾塊用來造景的、半人高的太湖石。

撲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推動其中一塊。

石頭沉重無比，只被她撼動了一點點。

“幫忙推……”

她朝著那個嚇傻了的小廝嘶聲喊道。

小廝被她一吼，如夢初醒，也撲過來幫忙。

兩人合力，終于將那塊沉重的太湖石推得傾斜。

“轟隆”一聲滾入池中，砸在離落水少年不遠處，激起巨大的水花！

落水少年被水花沖擊，下意識地掙扎著朝石頭方向撲騰了一下。

這一下，讓他暫時脫離了沉沒的中心。

“抓住石頭！抓住！”

徐妍婉對著水中的身影大喊。

毫不猶豫地沿著池邊濕滑的石頭，手腳并用地向那塊剛滾落下去的太湖石靠近。

冰冷的池水浸濕了她的鞋襪和裙擺。

水中的少年嗆咳著，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伸出手，胡亂揮舞著。

抓住了那塊粗糙濕冷的石頭邊緣。

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劇烈地咳嗽喘息，暫時穩住了身形。

身體大半還浸在冰冷的池水里，臉色青紫，顯然已經嗆了水，意識開始模糊。

“快！把他拉上來！”

徐妍婉對著那小廝吼。

小廝也反應過來，趴在池邊，伸手去夠自家公子。

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從花園另一側傳來。

周明瑾帶著幾個健壯的家丁，還有一位穿著官靴、面色驚惶的中年男子正急匆匆趕來。

“瑀兒，我的瑀兒……”

中年男子看到水中抱著石頭、奄奄一息的少年。

周明瑾臉色也極其難看，立刻指揮家丁。

“快，下水救人……”

兩個家丁迅速脫去外衣，跳入水中，游向那塊石頭。

徐妍婉見有人接手，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只覺得渾身脫力，腳下一滑。

整個人向后摔倒在冰冷的池邊泥地上，濺了一身的泥水。

“姑娘！”

吳嬤嬤心疼又后怕地將她摟住。

“傷著哪兒沒有？”

周明瑾也看到了摔倒在地、滿身泥濘的徐妍婉，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和擔憂。

他快步走過來，蹲下身。

“妍婉妹妹，你怎么樣？可有受傷？”

徐妍婉搖搖頭，喘息著，目光盯著水中。

兩個家丁已經游到了石頭邊，正合力將那個叫“瑀兒”的少年往岸上拖拽。

少年被拖上岸時，已經失去了意識，臉色慘白，嘴唇青紫，胸口幾乎沒有起伏。

“瑀兒！”

那中年官員撲到少年身邊，聲音都變了調。

“快，快叫大夫，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