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咒
凌澈的指尖還凝著未散的治愈神光,那曾能讓枯骨生花的神力,此刻卻連懷中神胎逐漸透明的肌膚都留不住。許墨兒消散前最后一抹笑像淬了毒的冰棱,扎得他心口裂成蛛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碎玻璃般的疼。
“吼——!”
龍吟震得九重天闕簌簌發抖,凌霄寶殿的琉璃瓦成片墜落。他玄色神袍上的金線突然寸寸繃斷,周身翻涌的雷霆撕開云層,將困在結界里的偷襲者瞬間碾成飛灰??赡菆F模糊的血霧里,弒神花的腥氣卻像藤蔓般纏上來,與許墨兒留在空氣里的朱砂香絞成致命的鎖鏈。
懷中的嬰兒發出細弱的啼哭,那聲音像根銀針刺破了凌澈滔天的戾氣。他猛地低頭,才發現神胎的半張臉已變得透明,小手上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星屑。弒神花的毒不僅弒神,連未成形的神胎都不肯放過。
“不會讓你有事的?!绷璩旱穆曇粼诎l抖,他小心翼翼地將嬰兒護在掌心,指尖的神紋突然亮起——那是龍族最禁忌的血契咒,以自身元神為引,將神胎與自己的命魂強行綁在一起。金光穿透他的掌心,在嬰兒心口烙下一枚小小的龍形印記,透明的肌膚竟真的慢慢凝實了些。
可這短暫的安穩沒能持續多久。凌澈突然嘔出一口黑血,神袍前襟瞬間被染透。他低頭看著那枚許墨兒留下的玉佩,玉質溫潤,上面刻著半朵未開的萬壽菊——那是她生前最愛的花,說凡間的蘆園到了秋日,漫山遍野都是這樣的金黃。
“墨兒,你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對不對?”他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突然想起三日前她在畫《璇璣圖》時的模樣。那時她坐在窗邊,陽光透過琉璃盞落在她發間,狼毫在宣紙上走得極慢,青金石顏料調得比往常稠了些。
“阿澈,你說這星軌要是畫錯了,會不會改變什么?”她當時抬頭笑問,眼底卻藏著他沒讀懂的憂慮。他只當是她懷孕后心思敏感,還捏了捏她的臉頰打趣:“我們墨兒畫的,便是天道也得認?!?
如今想來,那些被朱砂染錯的神紋哪里是失誤。凌澈猛地轉身,看向那幅懸浮在半空的《璇璣圖》——原本該是群星璀璨的畫卷,此刻竟有半數星軌變成了赤紅色,像一條條凝固的血河。而畫卷中央,萬壽菊簇擁的神后與神子身旁,不知何時多了道模糊的黑影,正被許墨兒的心頭血死死鎮在畫底。
“是你?!绷璩旱穆曇衾涞孟翊懔吮?,他認出那黑影的輪廓——是被封印在九幽煉獄的墮神淵離,三百年前被他親手斬去神格,怎么會破印而出?
畫卷突然劇烈震顫,淵離的笑聲從畫底滲出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凌澈,你以為殺了我的傀儡就完了?弒神花的毒,連天道都解不了。這孩子,活不過三日?!?
凌澈周身的雷霆再次暴漲,可當他的神力觸及畫卷時,卻被許墨兒留下的結界彈了回來。那由神后心頭血凝成的屏障閃著柔和的紅光,竟比九天玄鐵還要堅固。
“她用自己的神魂加固了封印,”淵離的聲音帶著嘲弄,“她早就知道我要逃出來,所以畫這幅《璇璣圖》,既是為了護著孩子,也是為了把我重新鎖回九幽??上О?,她算錯了一步——這孩子的神格與你我相連,只要他一死,這封印便會不攻自破?!?
嬰兒又開始啼哭,這次的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凌澈低頭看著他眉心那點淡淡的朱砂痣——和許墨兒的一模一樣。他突然想起墨兒臨終前的話:“別讓孩子像我,困在這九重天上。”
“我不會讓你得逞?!绷璩簩雰汗M懷里,轉身沖向南天門。神袍掃過凌霄殿的玉柱,帶起的勁風掀翻了玉帝的寶座,可此刻誰也不敢攔他。那些曾在朝會上對許墨兒冷言冷語的神將,此刻都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記得墨兒說過,凡間的蘆園有能凈化一切戾氣的萬壽菊。他記得她說,她的母族曾在那里種下一片花海,連神魔都不敢輕易靠近。
“墨兒,等我。”凌澈的身影消失在云層盡頭,掌心的玉佩突然發燙,上面的半朵萬壽菊竟慢慢舒展,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而懸浮在凌霄殿中央的《璇璣圖》上,神后裙擺的褶皺里,一滴朱砂正順著畫中人的眼角滑落,在青金石顏料的底色上,暈開一小片極淺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