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如山！”

沒有絲毫遲疑，沒有半句廢話。那名副將的驚駭還凝固在臉上，吉立與辛環(huán)已然領(lǐng)命，化作兩道流光，向著各自的軍陣飛馳而去。

“離字營聽令！火龍破冰！”

“坎字營聽令！玄水纏龍！”

兩聲怒吼，如同驚雷在顫抖的冰原上炸響。

原本固若金湯的“地載八方陣”瞬間瓦解，數(shù)萬名玄甲軍士卒動了起來。他們的行動迅捷如風，精確如儀，仿佛演練了千百遍。即使頭頂是那只足以遮蔽天穹的寒冰巨手，即使腳下的大地正在哀嚎崩裂，他們的臉上，除了決死之意，再無他物。

“離”字營的士卒，其身著的青銅甲胄之上，猛然亮起一道道赤紅色的符文。那符文如活物般流淌，將極北的酷寒之氣盡數(shù)隔絕。他們以千人為單位，迅速組成一條蜿蜒的長蛇，長戟向前，戟尖迸發(fā)出灼熱的紅光，匯聚成一道貫穿天地的火焰龍卷！

“吼——！”

伴隨著一聲由數(shù)萬將士戰(zhàn)意凝結(jié)的咆哮，那條火焰巨龍沖天而起，沒有絲毫猶豫，一頭撞向了霜巨人之祖那壓下的手腕！

“滋啦啦啦——”

極致的火焰與萬年的寒冰碰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大片大片的白色蒸汽沖天而起，形成濃密的霧墻，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冰霜巨手被這股灼熱的力量燙得猛然一頓，無數(shù)冰晶在高溫下融化、炸裂，化作瓢潑的冰水從天而降。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坎字營，結(jié)陣！”

另一側(cè)，“坎”字營的士卒們動了。他們的甲胄上亮起的是深邃的玄黑色符文。他們沒有組成攻擊陣型，而是將手中的巨盾猛地撞在地上，盾與盾相連，形成一道環(huán)形的壁壘。

“玄水，起！”

伴隨著將領(lǐng)的號令，一股股漆黑如墨的液體從盾牌的縫隙中涌出。那不是凡水，而是取自北海之底，萬載玄冥之水，陰寒至極。這玄水并未四散流淌，而是在陣法的引導下，化作一條同樣巨大的黑色水龍，順著巨人的手臂盤旋而上！

火焰在融化，玄水則在禁錮！

那玄水所過之處，非但沒有被巨人的寒氣凍結(jié)，反而將那些被“火龍”融化的冰水瞬間同化，而后……再度凍結(jié)！

“咔！咔咔咔！”

一層又一層漆黑的、閃爍著符文光澤的玄冰，如同最堅韌的鎖鏈，將巨人的五指與手腕死死纏住，并不斷向著地底蔓延，似乎要將他重新封印回去！

一陽一陰，一火一水，商軍的陣法變化，竟是將《洪范九疇》的五行至理，演繹到了一個凡人軍隊的極致！

“吼——！！！”

被兩條“巨龍”糾纏住的赫朗格尼爾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那只巨手瘋狂地掙扎，每一次撼動，都讓冰原的地殼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火龍在寸寸崩裂，玄冰鎖鏈上也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

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兩大軍陣，數(shù)萬將士，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的太師，爭取那短短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片刻！

“其余諸部，隨我……沖鋒！”

聞仲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他座下的墨麒麟仰天長嘯，那嘯聲竟隱隱壓過了巨人的咆哮，與那建木殘根散發(fā)出的古老氣息產(chǎn)生了共鳴！

“殺！”

沒有戰(zhàn)鼓，因為大地的心跳就是最急促的鼓點。

沒有號角，因為巨人的怒吼就是最嘹亮的號角。

聞仲一馬當先，額上天目迸發(fā)出璀璨的金光。在他的視野中，整個世界都化作了由無數(shù)絲線構(gòu)成的因果之網(wǎng)。冰霜騎士的沖鋒軌跡，袁福通的惡毒詛咒，甚至是巨人掙扎時迸飛的冰塊，其落點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墨麒麟四蹄踏空，竟如履平地，在那密不透風的死亡彈幕中，拉出一道近乎神跡的軌跡，筆直地沖向祭壇的中心。

“攔住他！不惜一切代價，攔住他！”袁福通狀若瘋魔，他指著聞仲的身影，凄厲地尖叫，“他要褻瀆我主的神跡！”

殘余的冰霜騎士和那些扭曲的血尸魘，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

“太師，當心！”

一名親衛(wèi)將領(lǐng)怒吼著，揮舞戰(zhàn)戟將一頭撲來的血尸魘斬成兩段，但那血尸魘炸開的怨魂卻化作無形的利爪，瞬間洞穿了他的胸甲。

“不必管我！”聞仲的聲音冷酷如冰，“你們的命，不是用來保護我的！是用來……清道的！”

“為太師……開路！”

那名被洞穿胸膛的將領(lǐng)，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是回光返照般地爆吼一聲，死死抱住另一名沖來的冰霜騎士，引爆了自己體內(nèi)的全部氣血！

“轟！”

一團小型的血色蘑菇云升騰而起，為聞仲的沖鋒道路，清理出了一小片空白。

“為太師開路！”

“為大商……開路！！”

一名又一名玄甲軍的精銳，如同撲火的飛蛾，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聞仲的沖鋒撞開了一條通路。他們不是不知道前方的危險，但太師的目標，就是他們的信仰！

袁福通眼看聞仲距離建木殘根越來越近，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了身前的冰棱之上。

“以我之血，恭請幽冥！赫爾海姆的亡魂屏障！”

“嗡——”

一道由無數(shù)哀嚎的、扭曲的靈魂構(gòu)成的半透明屏障，瞬間在建木殘根前升起。那屏障上，無數(shù)張痛苦的面孔若隱若現(xiàn)，發(fā)出能撕裂靈魂的尖嘯。這已經(jīng)不是五行法術(shù)，而是純粹的、來自北歐冥府的惡毒詛咒！

“雕蟲小技！”

聞仲的天目金光暴漲，幾乎化為實質(zhì)。他沒有用任何法寶，也沒有念動任何咒語。

“孽畜，見吾神光，還不退散！”

那金光，是天生神目，洞悉萬物本源；那金光，是人道統(tǒng)帥，身負王朝氣運！

金光如利劍，直刺靈魂屏障！

那些來自赫爾海姆的亡魂，在接觸到金光的剎那，仿佛白雪遇到了烈陽，發(fā)出了凄厲到極點的慘叫，紛紛消融潰散。袁福通的詛咒，在聞仲這近乎不講道理的神通面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

“噗——”

袁福通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大口黑血，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道踏破陰陽而來的身影。

“不……不可能……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聞仲沒有理會這個已經(jīng)注定要死去的叛徒。他眼中只有那截古樸的樹根，以及那滴即將滴落的、晶瑩剔透的時光樹脂。

墨麒麟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建木殘根之前。

近在咫尺，那股磅礴的生命氣息幾乎讓人窒息。聞仲甚至能看到，在那滴琥珀色的樹脂中，有無數(shù)光影在流轉(zhuǎn)，仿佛是天地開辟以來的所有畫面。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對待一件絕世珍寶，向那截樹根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樹根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滴晶瑩的時光樹脂，終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從裂口處滴落下來。但它沒有落在地上，而是不偏不倚，正好滴在了聞仲探出的手背上。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

在時光樹脂接觸到聞仲皮膚的剎那，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巨人的咆哮、將士的嘶吼、風雪的嗚咽……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聞仲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的天目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變得一片空洞。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信息洪流，夾雜著無盡的時間碎片，沖進了他的腦海。

他看到了，一條銜尾的巨蛇正在啃噬世界的邊緣；

他看到了，九只金烏從扶桑神樹上隕落；

他看到了，名為“洛基”的神祇在獰笑，眾神在“諸神黃昏”的火焰中隕落；

他看到了，殷商的都城被大火吞噬，無數(shù)先祖的牌位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他看到了，一個額頭同樣有豎眼的青年，手持三尖兩刃刀，在灌江口劈山救母；

他看到了，冰冷的機器在鋼鐵叢林中轟鳴，人類早已忘記了神魔的存在……

過去，未來，別人的命運，自己的結(jié)局……無數(shù)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閃回、重疊、炸裂！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從聞仲的喉嚨里擠出。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七竅中流淌出金色的血液。

與此同時，那只被火龍和玄水鎖住的巨手，猛地停止了掙扎。

地底深處，一雙比極夜還要深邃的眼睛，緩緩睜開。那雙眼睛，穿透了無盡的巖層與冰蓋，第一次完整地，聚焦在了聞仲的身上。

一個古老、沙啞、仿佛由無數(shù)冰川摩擦而成的聲音，直接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汝……身上……有……‘世界樹’……的氣息……”

“凡人……汝……看到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