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照的鎂光燈亮起時，林峰主動攬住了夏雨薇的肩膀。女生單薄的身子猛地僵住，發梢的茉莉香混著相紙的油墨味鉆進鼻腔。前世的鏡頭里，他的右手邊是空落落的，而此刻，夏雨薇的側臉被陽光鍍上金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林峰同學笑得自然點！”攝影師舉著海鷗相機大喊。

他勾了勾唇角，目光越過鏡頭，看見趙天宇正躲在教學樓的陰影里，手里的 dv鏡頭對準這邊。蘇婉柔站在他旁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里還留著昨天在咖啡館摔碎玻璃杯時的劃傷。

相紙顯影的間隙，夏雨薇突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牛皮本塞給他：“給你，畢業禮物?！狈饷嫔腺N著片完整的銀杏葉，葉脈間用金粉寫著“未來可期”。

林峰翻開第一頁，愣住了。里面貼滿了他大學四年的“痕跡”：大一時他在運動會上摔破的號碼布，大二辯論賽的獲獎證書復印件，甚至還有他隨手畫在草稿紙上的創業草圖——那個被趙天宇燒毀的初版網上書店架構圖，此刻正完整地躺在紙頁間。

“你……”他喉嚨發緊，“為什么留著這些？”

夏雨薇的耳朵紅得滴血，低頭盯著腳尖：“反正……反正你總是亂扔東西?！闭f完轉身就跑，白色裙擺掃過滿地的梧桐落葉。

林峰摸著牛皮本里的字跡，突然想起前世在趙天宇辦公室看見的那份“云閱網”商業計劃書——連目錄排版都和他當年的草圖一模一樣。原來早在他忽視的角落，有人默默收集著他的夢想，像松鼠儲藏過冬的糧食。

證券營業部的短信在這時震動：深發展 A收盤價 10.8元，浮動盈利 6200元。他摸著口袋里的股東卡，想起中午在食堂聽見的對話——趙天宇正在向輔導員打聽他的家庭經濟情況。

“峰子，有人找！”胖子的喊聲從宿舍樓下傳來。

林峰下樓時，看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靠在自行車旁，正是前世的私募大佬王勁松。對方遞來張名片，上面印著“金盛投資調研員”：“小伙子，你昨天在深發展 A的操作很有意思?！?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名片：“不過是運氣好?！?

王勁松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精光：“運氣？那你今天上午在 9.5元加倉時，怎么知道下午會有機構進場？”

林峰的指尖微微收緊。他早該想到，蝴蝶效應下，自己的異常操作會引起市場注意。但此刻他只能裝傻：“我就是個學生，哪懂什么機構?！?

“別裝了，”王勁松壓低聲音，“你賬戶里的 19760元，剛好是昨天體彩頭獎的獎金數額?！?

林峰的后背瞬間繃緊。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體彩中心會泄露中獎者信息。而王勁松接下來的話，讓他冷汗直冒：“更巧的是，這個號碼，和三天前趙天宇在 BP機上發給蘇婉柔的代碼完全一致?！?

暮色漫進校園時，林峰坐在圖書館頂樓的天臺。風掀起他手中的牛皮本，露出夏雨薇用熒光筆標注的重點：“用戶注冊系統需要三級驗證，2001年黑客將主攻密碼哈希算法……”

手機在石桌上震動，是李航發來的短信：“殺毒軟件框架已完成，要不要來看看？”附帶的地址是校外的出租屋——前世趙天宇正是在這里偷走了他的核心代碼。

他起身時，牛皮本里掉出張紙條，是夏雨薇的字跡：“其實你去年發燒時，說夢話喊過‘對不起，夏同學’?！?

指尖撫過“夏同學”三個字，他突然想起大二那年暴雨夜，他發燒到 39度，是夏雨薇冒雨去校醫室給他拿藥，渾身濕透卻連句抱怨都沒有。而他醒來后，只當是趙天宇找的幫手。

“叮——”

BP機的提示音在寂靜的天臺格外刺耳。林峰摸出從趙天宇抽屜里順來的二手摩托羅拉，屏幕上閃爍著新消息：“目標賬戶異常，體彩獎金流向調查中。”

他冷笑一聲，把 BP機塞進褲兜。趙天宇大概沒想到，自己用來監控他的工具，早就在昨晚借打游戲時被調了包。

校外的出租屋里，李航正對著電腦屏幕啃饅頭?？匆娏址暹M來，立刻指著滿墻的代碼：“你上次說的郵件病毒防御模塊，我想了三天！你看這個啟發式掃描算法……”

林峰盯著屏幕上的代碼，突然想起前世趙天宇在新聞發布會上炫耀“云盾殺毒”時的嘴臉。他抽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翻到畫滿病毒進化圖譜的那頁：“2001年元旦，會出現一種通過 Outlook傳播的蠕蟲病毒，它的特征碼是……”

李航的筷子“當啷”掉在鍵盤上：“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

“別問那么多，”林峰打斷他，“我能給你投資，但有兩個條件：第一，殺毒軟件免費試用；第二，技術團隊必須吸納計算機系的夏雨薇?！?

李航愣?。骸跋挠贽?？那個總拿一等獎學金的女生？”

“對，”林峰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她的畢業設計，能解決你最頭疼的數據庫兼容問題?！?

回到宿舍時，胖子正舉著張傳單大喊：“峰子！快看！校招會上有個互聯網公司招人，叫什么‘訊騰科技’——哎你去哪？”

林峰充耳不聞，徑直走向水房。鏡子里映出他泛青的胡茬，和眼底壓抑的光。訊騰科技，正是前世趙天宇用來架空他的殼公司，表面招聘技術人員，實則挖走他的核心團隊。

水房的窗戶正對著女生宿舍，他看見夏雨薇的宿舍亮著燈，兩個身影在窗簾上晃動——是蘇婉柔的身影，正拿著什么東西比劃。

手機突然震動，是證券營業部發來的緊急通知：深發展 A晚間公告，資產重組預案提前披露。林峰掏出計算器，快速心算著盈利——加上今天的漲幅，他的賬戶已經有 5.2萬元。

足夠注冊公司了。

他擦干手，從帆布包里掏出那份被夏雨薇補全的創業計劃書。泛黃的紙頁上，“云楓科技”四個大字被紅筆圈住，旁邊是夏雨薇畫的小笑臉。

窗外突然傳來爭吵聲，他看見蘇婉柔從夏雨薇的宿舍沖出來，手里攥著個撕碎的筆記本。夏雨薇追出來，在樓梯拐角摔倒，膝蓋滲出的血染紅了白色裙擺。

林峰的心臟猛地抽緊。他想起前世在醫院，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東西——正是這個被撕碎又粘好的筆記本，里面夾著夏雨薇沒敢送出的情書。

他轉身就跑，腳步踏碎了滿地月光。當他趕到女生宿舍時，夏雨薇正蹲在地上撿碎片，指尖被紙邊劃破，血珠滴在碎紙上。

“我來?！彼紫律恚瑩炱鹨黄瑢懼傲址濉钡乃榧?。

夏雨薇慌忙往后縮：“不用……我自己……”

“別動。”他按住她的手，聲音比月光還輕，“你的畢業設計，借我看看好不好？”

女生的肩膀突然顫抖起來，像只受傷的小獸。林峰看見她掌心里的碎片，是自己大二時隨手寫的“網上書店構想”，被她用膠帶粘了又粘。

遠處傳來趙天宇的口哨聲，帶著說不出的陰鷙。林峰突然想起前世此時，趙天宇正拿著他的創業計劃書，在投資人面前侃侃而談，而他，還在設計院畫著永遠改不完的圖紙。

他站起身，把夏雨薇輕輕拉起來：“明天跟我去工商局吧，云楓科技需要一個首席技術官?！?

夏雨薇愣住了，眼淚還掛在臉上：“可我……我什么都不會……”

“你會?！绷址蹇粗难劬ΓJ真得像是在承諾整個未來，“你會讓所有輕視你的人后悔，包括我。”

夜風卷起滿地的碎紙，其中一片恰好落在路燈下，上面是夏雨薇寫的：“如果有一天你迷路了，記得銀杏葉的方向，永遠朝著有光的地方?！?

這一次，他不會再迷路了。

趙天宇站在宿舍樓陰影里，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剛剛在夏雨薇的宿舍，發現了那個記載著深發展 A操作細節的筆記本——原來林峰根本不是瞎貓碰死耗子，他是真的能“預測”股市。

“怎么辦？”蘇婉柔湊過來，聲音里帶著恐懼，“他連李航的殺毒軟件都要投資，還有那個云楓科技……”

“別急，”趙天宇摸出打火機，火苗在他眼底跳動，“設計院的簽約儀式是周一，只要他在那天前沒湊夠注冊資金……”

他盯著打火機上跳動的火焰，突然笑了：“再說了，體彩中心的朋友告訴我，那個一等獎的獎金，早就被人冒領了。”

夜色中，三個人的命運像三根交錯的線，正在織就一張巨大的網。而林峰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的瞬間，王勁松的轎車正停在校園門口，副駕駛座上放著份文件——《關于林峰同學的背景調查報告》，第一頁赫然寫著：“父親林建國，1998年因舉報假藥廠被打擊報復，至今未獲賠償……”

有些前世被掩蓋的真相，即將在這一世的晨光中，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