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點，推開別墅大門的瞬間，蔣寧就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崔明麗端坐在客廳中央的歐式沙發上，手中捏著一份報紙，指尖在紙面上留下幾道細微的褶皺。

水晶吊燈的光線冰冷地打在她緊繃的下頜線上，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愈發鋒利。

“媽、媽媽...“蔣雅的聲音瞬間弱了下去，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裙擺。

蔣寧站在蔣雅身后半步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妹妹微微發抖的身體。

她下意識地向前挪了半步，將蔣雅半掩在身后。

崔明麗緩緩放下報紙，目光如刀般刮過兩人：“回來了？“她冷笑一聲，“今天鋼琴課是不是有點晚了…”

蔣雅臉色瞬間煞白。蔣寧注意到崔明麗手邊放著的手機——蔣雅的手機定位。

“是我要小雅陪我去...“蔣寧剛開口，就被崔明麗尖銳的聲音打斷。

“閉嘴！“崔明麗猛地站起身，絲綢睡袍發出簌簌聲響，“一個下賤的私生女，也配在我面前撒謊？“

這個詞像一把尖刀，狠狠扎進蔣寧的胸口。她抿緊嘴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媽！“蔣雅帶著哭腔喊道，“不是姐姐的錯，是我...“

“你真是被她帶壞了！“崔明麗厲聲打斷，轉向蔣寧時眼中的厭惡幾乎化為實質，“你和你那個媽一樣，骨子里就透著下賤。怎么？以為進了蔣家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蔣寧的呼吸變得急促，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靜。這半年來，她早已學會將情緒鎖在無人能觸及的深處。直到——

“你媽當年就是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勾引天律的吧？現在輪到你來禍害我的女兒？“

這句話像點燃了引線。蔣寧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這件事跟我母親有什么關系，你憑什么侮辱她。“

“侮辱？“崔明麗冷笑，“你跟你那個未婚先孕的媽一樣，本性難移，簡直……“

“夠了。“

低沉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蔣天律不知何時站在了樓梯轉角處，西裝筆挺，仿佛剛從會議室出來。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崔明麗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天律，你看看她把你女兒帶成什么樣了！“

蔣天律緩步下樓，皮鞋踩在大理石臺階上發出規律的聲響。他看都沒看蔣寧一眼，徑直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蔣寧還是蔣家的人。“他啜飲一口酒，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她會繼續在南盛上學，我答應的事也會做到。“

崔明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還要留著她？“

“讓她搬出去住。“蔣天律終于轉向蔣寧，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物品，“免得帶壞小雅。“

空氣凝固了幾秒。

她低頭輕笑一聲，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拋棄了，來去都不由她，她就像一個風箏，被人用引線牢牢掌控在手里。

“好，我知道了。“蔣寧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明天一早就走。“

她轉身往樓梯走去，腳步很穩，背挺得筆直。身后傳來蔣雅帶著哭腔的“姐姐“和崔明麗尖刻的嘲諷，但她都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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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寧的房間里，一切都很安靜。

她機械地收拾著行李，動作利落得不帶一絲猶豫。黑色行李箱再次被打開，就像半年前她剛來到這個家時一樣。只是這一次，里面多了幾件蔣雅硬塞給她的衣服，和一本她偷偷從書房拿走的詩集。

門外傳來輕微的抽泣聲。蔣寧停下動作，輕輕嘆了口氣。

“小雅，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條縫，蔣雅紅腫著眼睛鉆了進來。她撲到蔣寧懷里，眼淚瞬間浸濕了蔣寧的衣襟。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都是我害的你...“

蔣寧輕撫著妹妹的頭發，聲音溫柔：“不是你的錯。“

“我會跟爸爸求情的！你、你不要走好不好...“蔣雅仰起臉，淚水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蔣寧搖搖頭，從床頭抽了張紙巾給蔣雅擦眼淚：“聽話，別惹你媽媽生氣。“

“她怎么能那么說你！“蔣雅突然激動起來，“我要去找她理論——“

“小雅。“蔣寧按住妹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答應我，別為了我和家里鬧矛盾。“

蔣雅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可是...“

“我會好好的。“蔣寧擠出一個微笑，“我們不是有手機嗎？隨時可以聯系。“

樓下傳來崔明麗尖聲呼喚蔣雅的聲音。蔣雅渾身一顫，下意識抓緊了蔣寧的手。

“去吧。“蔣寧輕輕推了推她，“別讓你媽媽等急了。“

蔣雅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后，房間再次陷入寂靜。蔣寧站在窗前，望著花園里被月光籠罩的玫瑰叢。半年前，她也曾這樣站著，發誓要忍耐一切。而現在，她只覺得可笑。

她摸出藏在枕頭下的煙盒，卻發現最后一支煙已經在周家的休息區抽完了。蔣寧苦笑一聲，將空煙盒捏扁扔進垃圾桶。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沉穩而有規律。蔣寧沒有回頭，她知道是誰。

“學校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蔣天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明天司機會送你去新公寓。“

蔣寧依然看著窗外：“不要了，我自己有房子。“

一陣沉默。

“你母親...“蔣天律罕見地遲疑了一下，“治療很順利。“

蔣寧猛地轉身，眼中終于有了波動：“她在哪家醫院？“

蔣天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遞給她一張銀行卡：“密碼是小雅生日。“

蔣寧沒有接。父女倆僵持了幾秒，蔣天律將卡放在床頭柜上，轉身離開。

“對了，“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別再見小雅了。對她不好。“

門關上的聲音很輕，卻在蔣寧心里激起一陣轟鳴。她緩緩滑坐在地上，抱緊雙膝，終于允許自己露出一絲脆弱。

月光依舊明亮，卻照不進這個角落。蔣寧將臉埋進臂彎，肩膀微微顫抖，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而在樓下，崔明麗正滿意地翻看著新送來的珠寶目錄，蔣雅躲在房間里無聲哭泣，蔣天律站在書房窗前，面無表情地喝著那杯沒喝完的威士忌。

這座華麗的別墅里，沒有人在意一個私生女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