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查爾森優雅地摘下高頂禮帽，微微欠身致意。

與此同時，尤廉平靜地抬起了右臂。

停在他肩頭的梅菲斯特當即發出一聲短促的、仿佛帶著嘲笑的嘶鳴，下一秒，它驟然張開羽翼，如同瞬間被奪取一切生機一般墜落在地。

在它接觸尤廉腳下影子的剎那——

“嘩啦！”

猩紅的血鴉形體瞬間崩解，化作無數條粘稠、滑膩、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暗影觸須。

它們如同從深淵涌出的活物，在尤廉的影子中瘋狂蠕動、翻滾，帶著令人作嘔的濕滑聲響，迅猛地沿著地面向加勒蔓延！

“你、你要干什么？！”見到這一幕的加勒驚駭欲絕，想從輪椅上站起，卻因背部的重量和突如其來的狀況動彈不得。

當然，這一切主要源自于查爾森的刻意壓制。

那些觸須無視了他的掙扎，像嗅到血腥味的毒蛇，靈活地攀上輪椅，纏繞上他的雙腿、腰腹，最終精準地覆蓋了他整個布滿葡萄的后背！

觸須表面的吸盤緊緊吸附在每一顆葡萄與皮膚交界的縫隙上。

下一秒！

所有觸須的表面，驟然裂開無數張布滿細密利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器！

“啪！啪！啪！啪！啪……”

一陣密集而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黏膩聲響后，那些晶瑩剔透卻長在血肉里的“葡萄”被觸須上的口器精準地“摘”下。

觸須貪婪地將這些“果實”裹挾、吞噬，如同退潮般迅速縮回尤廉腳下的影子里，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汁液都未曾留下。

梅菲斯特重新凝聚成烏鴉形態，輕巧地落回尤廉肩頭，甚至還滿足地梳理了一下羽毛。

【好吃】

死寂。

加勒·費爾南僵在輪椅上，嘴巴大張，眼珠子瞪得溜圓，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他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肩膀，又扭了扭腰……

一種前所未有的、卸下了千斤重擔般的輕盈感瞬間席卷了他僵硬的脊背和酸痛的肌肉，困擾他數十年的沉重、腫脹、刺痛感在此刻……

消失了。

他難以置信地反手摸了摸后背——光滑！平整！只有曾經被“葡萄”擠壓留下的些微凹陷感，提醒著那里曾是多么恐怖的模樣。

“這……這就……好了？”加勒的聲音干澀沙啞，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茫然，仿佛在問尤廉，又像是在質問自己。

尤廉點了點腦袋。

“你不是說你不通醫術，擅長心理學？”

“其實我連心理學也不怎么擅長。”尤廉忍不住腹誹。

“他確實對那些一竅不通，但再怎么說，萊茵斯特也是一名【醫生】啊。”

不問過程，只問結果的醫生。

查爾森走到桌臺前：“我想再確認一下，你剛剛說過的那些還算話嗎？”

看著自己面前的兩人，加勒合理懷疑他們是早就串通好了來坑自己的。

不過自己身上的陳年頑疾也確實得到了痊愈，這么久以來蒸汽之手無一名醫生模因的超凡者，以至于加勒對模因醫生的超凡者完全不了解。

畢竟醫生這個詞匯的覆蓋范圍屬實是過于廣泛，心理醫生、口腔醫生、兒科醫生皆可以被稱作是醫生。

“好吧……好吧這一局是我輸了。”

加勒痛心疾首地將手槍送給尤廉，并且附贈一箱子彈。

“余下的子彈我會制作好后再聯系你，說真的我是真的不情愿和你交易，這一次真是虧得我褲衩子都快不剩。”

“但你的治療方式很有意思。”

加勒擠出一個笑容：“我是說真的，很有意思。”

等尤廉拿到屬于自己的槍和彈藥后，查爾森便帶著他前去辦理入職，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加勒仰著脖子目送二人離開。

直至自己視線中的二人完全消失，加勒才重新把自己癱回了輪椅上。

“呵呵呵，那把槍是我在地下黑市搶來的，總歸是零元購，即便是賣多少錢我也不可能虧。”

“年輕人到底是單純。”

這樣想的加勒情不自禁地大笑出聲，面部笑容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大。

可等他打算去將今日所賺得的金鎊盡數收入囊中時，他才發現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尤廉走的時候，

貌似，

可能，

根本，

沒付錢。

查爾森也沒有。

他們走得太過自然，以至于加勒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老加勒找遍了各個地方，也沒有找到哪怕一枚便士，這再度讓他氣得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

另一邊，帶著尤廉逃債的查爾森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而尤廉則是不免有了幾分心虛。

“查爾森先生，我們這樣做合適嗎？”

“你還是經驗不足啊，萊茵斯特，經驗豐富的人都應該清楚報銷是什么意思。

理論上來講，有新人加入蒸汽之手，他工作上一切需要基礎配備的東西蒸汽之手都應該報銷。”

“真的嗎？”

“這理論原本是由我提出，可惜后面在議會上被否決了，原因是蒸汽之手資金不足。”

查爾森似乎對于自己的提案被拒絕的事表現出幾分不滿：“假如把這世界上的經濟比作一個圓，那些資本家能占據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可他們還要對著剩下的百分之一叫嚷著貧困，這不是很諷刺嗎？”

“假如我們不想在組織內費錢，那就提議報銷，萬物皆可報銷，比如你今天購買槍支的錢，也比如我買下咖啡店的錢。”

“多找幾個理由拖著，上級會同意的。”

原來查爾森先生買咖啡店的錢也是通過報銷得來的。

此時的查爾森或許還不清楚，他在尤廉心中的形象已經發生了一定的改變。

在接下來的時間，查爾森帶領尤廉一路向下，在兜兜轉轉繞過不知多少條旋轉樓梯后，一盞盞被擺放在神像周圍的蠟燭點亮了昏黑的環境。

未知的霧氣徘徊，不對稱的齒輪在墻壁上轉動。

尤廉在此時抬頭，便看到一個巨大的、足足高達六十六米的金屬神像此刻正拄著一把長劍，低頭悲憫地俯視著自己。

這是一個十分高大健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