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為期！一年之后，待武林秩序恢復，創傷稍愈，各方英杰匯聚再開大會，屆時憑功勞、憑公議，選出真正眾望所歸的新任正式盟主！”

陳墨點出了在鎮魔關一役中和他并肩作戰的靜虛師太以及鎮魔關大捷后率軍前來與他會師的孟觀穹。

據他在隨黑山決戰前戰后的有心觀察，這兩位不但是大派領袖，而且向來急公好義又淡泊名利。而且自己和他們都是戰場上配合默契的戰友，相互值得信任，想必他們能好好輔佐謝出岫。

陳墨話音落下，廣場上一時陷入寂靜。這套方案來得太突然。

太清觀靜虛師太看向孟觀穹，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她立刻揚聲道：“柳大俠之言確在理！值此非常時期，謝代盟主坐鎮，我派定當全力輔佐！”

星垣宗掌門孟觀穹同樣不再遲疑，立刻接道：“孟某亦無異議！我等必竭力襄助謝代盟主，共維武林安穩！”

陳墨緊繃的心弦總算松了一絲。靜虛和孟觀穹的公開力挺，就像兩顆定心丸，起了關鍵作用。

緊接著，與三派關系較近的門派幫會也紛紛表態支持。

“此法甚妥！”

“就依柳大俠所言！”

廣場上的氣氛迅速由驚愕轉向認同，陳墨看著局面漸漸穩定下來，心頭一定。

他再次看向慧覺長老，眼神坦蕩堅定：“長老，此為我能為武林正道所做之最后建言。謝代盟主之能，二位副手之德，皆可為武林過渡砥柱。還望長老成全！”

他深知，自己這份推舉的分量有多重。

他的名字，他破碎虛空前的“托付”，就是此刻最強的背書。此舉能將自己在“飛升”前最后的人情，最大程度轉化為云臺劍宗日后的政治資源和安全保障。

這正是他要送給師門，最后的禮物。

而在高臺一側，謝云疏定定地看著陳墨。她清冷的面容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

這幾日的相處中，她隱隱覺得從鎮北關回來后的陳墨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某種她一反常態的決絕與……道別之意。

她與他曾在洛都山道并肩血戰，也一同進入隱世洞府獲得過前人遺藏，更是在遭遇山洪時有過近乎失溫下的生死相托……凡此種種，兩人之間早已建立起超越同門的情誼。

此刻，她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慧覺長老深深看了陳墨一眼。雖事發突然，與之前逍遙子遺命所安排的不同，但畢竟是他向逍遙子承諾輔佐的這位云海劍圣的要求。他長嘆一聲，終于點頭。

“柳大俠思慮深遠，老衲感佩。”慧覺長老鄭重上前，將那枚墨玉印信雙手交給謝出岫：“此印信，暫為代盟主權柄憑依。請謝掌門上前！”

陳墨退后一步，將位置讓出，看著謝出岫帶著復雜的情緒，在眾人的目視下一步步走向高臺中央。

他完成了最后的愿望，此世間事了，該走了。

當慧覺長老將印信交到謝出岫手中，廣場再次響起潮水般的歡呼時——

陳墨的身上，驟然亮起了一層柔和卻不容忽視的清光。

廣場上嘈雜的聲浪驟然消失，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的目光瞬間從謝出岫和新成立的領導核心轉移到了陳墨身上。

謝云疏全身猛地一震，清冷眼眸中的平靜瞬間被巨大的驚駭擊碎。

她失聲喊道：“師弟？!”身體下意識就要向前沖去，卻被那浩瀚光輝自然散發的磅礴氣息所阻。

清光越來越盛，陳墨的身影在其中顯得有些朦朧。他轉過身，對著高臺上驚疑不定的師父謝出岫，以及全場無數雙瞪大的眼睛，露出了一個純粹的笑容，那笑容中透著卸下所有重擔的輕松。

他緩緩抬起雙手，聲音清朗平和，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呆滯的人耳中：

“諸位，本人在此間諸事已畢，該道別了。”

話音未落——

轟！

腦中那個閉闔著豎眼的門扉符號，驟然間光芒大放！符號中央那只緊閉的豎眼，驟然睜開！

只見一道純粹由光凝聚而成的巨大光柱，毫無預兆地自九天之上落下，籠罩了陳墨！那光柱連接了天與地，沛然莫御的無上威壓在瞬間降臨！廣場地面無聲無息地蕩漾開一層層細微的光暈漣漪，卻連一粒灰塵都沒有驚起。

光柱落下的剎那，謝云疏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狠狠攥緊，前所未有的恐慌淹沒了一切。她眼睜睜看著光柱中那個熟悉的身影變得模糊而神圣，腦海中掠過山洪中為自己擋風的堅實后背，山道上并肩殺敵的默契……

“不要走！”這無聲的吶喊卡在她的喉嚨里，火辣辣地灼痛，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

在無數道呆滯、震撼、敬畏到無法呼吸的目光中，陳墨的身影沐浴在浩瀚的光輝里，仿佛化為了一道純粹的光影。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片土地，眼神平靜無波。

下一刻，連同那接天的巨大光柱，陳墨的身影倏然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

就在陳墨消失的瞬間，伴隨“當啷”一聲輕響，他那柄名為“重云”的佩劍失去了支撐，掉落在原地。

廣場上空，只留下一片真空般的死寂，以及裊裊未散的、帶著莫名道韻的清暉。

謝云疏瞳孔驟然收縮，目光死死盯住地面上的重云劍。身體幾乎是本能地驅動，完全不顧那尚未消散的光柱帶來的磅礴壓力，她猛地一催體內真氣，強行沖破那無形的阻礙，幾步就沖到了劍落之處！

她毫不猶豫地俯身，一把抓起地上的重云劍，緊緊將它擁入懷中！冰冷的劍鞘緊貼著她的前胸，仿佛還殘留著一絲主人的氣息。臉頰上一片冰涼，她這才驚覺一滴淚不知何時已經滾落。

這是這個一向清冷自持的名門仙子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但她只知道，她的師弟離開了。

她用力咬住下唇，努力不讓更多的眼淚掉下來，那挺直的肩膀卻微微顫抖起來。

懷中緊抱的重云劍傳來微微的寒意，體內沉寂的月華真氣悄然流轉。

同時，一個念頭在她的心底無比清晰地烙下：

“師弟，無論你是武林盟主之子柳星河，還是蒼莽山腳小村孤兒陳墨，也無論你去了哪里，就算是世界之外，我都會找到你。”

過了不知多久，才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慧覺長老手中的佛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望著陳墨消失的天空，老臉上滿是無法言喻的震撼與明悟，喃喃吐出了幾個字：“破碎虛空！”

整個武林大會現場，陷入一片無聲的、徹底的沸騰與傳說誕生的狂潮前奏之中。

玄荒武林史記載。

星落歷一百零二年，“云海劍圣”柳星河成就無上大宗師，于武林大會現場萬眾矚目下破碎虛空而去。此乃玉璧大戰后九十余年首度飛升。

……

主世界。

大乾永昭八年三月二十四日夜，青巖城一小院偏房中木板床上，陳墨的身影豁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