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原路已經找不到了，不過大方向二人并不會走錯。

其實塵心可以直接御劍帶他飛回去，不過張巽強烈要求走出森林再這么做。

無論是否來過，他都想試著找找那兩位。

今日二人除去尋找合適魂獸之外，也在尋覓蹤跡，只可惜并未找到。

這次在更靠外的區域看看，興許能有線索吧。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午夜的月光異常明亮。

蜿蜒樹干之上，青藍色的藤蔓垂下如簾，似是等待揭曉的幕布。

迷人的景色之下，是遍布爪痕的樹根，其上褐色的印記昭示此地曾經的過往，枯骨碎屑在地上散落如砂礫，于慘白的月光照耀下，聆聽哀樂。

塵心對這些并無反應，七十余載歲月中他早已見慣。

他瞥了眼樹根，便道：“只是百年出頭的魂獸，沒有武魂攻擊留下的痕跡。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竟然也敢進星斗大森林。”

張巽撥開藤蔓，在這之后的，是更加慘烈的痕跡，‘白骨露于野’用在此刻，頗為恰當，

“不是誰都像塵老先生你一樣實力強大，假如我沒有師父留的技藝和底子，之前的銀月狼只需要一頭就能輕易咬開我的喉嚨，撕破我的胸膛。”

說著，拿起一枚用空洞眼神對準自己的顱骨。

張巽對其微微低頭致歉，接著將之一一分好，此地土松，轉眼便挖了七個淺坑分之葬下。

接著前行，沒走幾步張巽又一次停下，他總感覺此刻不應該離開這片區域，也許還有什么重要的未曾找到。

抬手打算掐指，卻被塵心拍了下肩膀。

“那里，好像有什么。”

順著其指尖望去，微風拂過，葉片剛巧在飛舞間露出一并不算寬的樹洞口，其中一抹灰白色令張巽明白了什么。

心跳不斷加速，張巽召出九節杖撥開垂落而下的樹枝青葉，終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樹洞口約莫兩尺，其內空間很寬，兩具穿著帶有血跡衣服的尸骨摟在一起，背靠樹壁靜坐其中。

看衣著，這是一對穿著情侶套裝的男女，且二者無名指間各帶著一枚枯黃的竹編戒指。

“六年了，該回家了吧？”

張巽呢喃著，鉆進了洞內。

塵心原本還想說里面可能藏有毒蟲，不過看他的樣子，估計說了也無用。

那比之昨天高了些許的孩子對著兩具骸骨一連三叩，這才開始認真的整理。

片刻后，將之一一送出洞口平放在空地上。

“麻煩塵老先生你幫我切兩副棺槨，多謝。”

張巽躬身拜托，塵心只是點頭應承。

瞬息間劍光閃過，幾棵大小合適的巨木被分割成了剛巧可以拼接在一起的木板。

按照囑咐，他還順便切了榫卯。

一個時辰過后，塵埃落定。

固定收斂完成，張巽才長呼出一口濁氣。

“此行得以迎回二老，全因受了塵老先生的恩惠，還請受我一拜。”

正神游在外想著修煉事宜的塵心聞聲一愣，低頭便看到這孩子已經拜完。

他眼神復雜，“沒必要感謝我，如果不是你堅持要在林中走走，也無法找到這一切。”

張巽搖了搖頭，解釋道。

“若沒有塵老先生帶我來，這一切本不會發生，不是么？”

從一開始，他就只是拼著直覺才選擇的步行的，塵心愿意遷就，若是沒找到那只是浪費了點時間，可既然找到了，那就是恩。

無論二老的行為有多不負責，可此乃生父生母，若沒有這場意外，誰知道未來呢？

“好吧，那我就受著。”塵心也不再推脫，接著則是有些疑惑的問道。

“話說你是怎么確定就是這兩位的？我也沒看出什么能佐證身份的東西。”

“直覺，除此之外，竹編戒指是村中的習俗，從竹河村來此的，除了二老，也沒有其他人了。”

聽到回答，塵心也不再多言。

血親之間多少有所感應這個他知道，他曾見過類似的情況，張巽會下意識的回頭興許就是因為這個。

塵心這次特意將七殺劍變得更大了些，他清楚對方絕對會帶上棺槨。

劍氣騰空，離開密林踏上歸家之旅。

對于這一行人如何全栽在此地的，誰知道呢，二老能完好留全，已是萬幸。

夜空中星辰不再閃爍，明月已然被陰霾籠罩。

悲戚的氛圍下，塵心很想說點什么讓身后的孩子開心一下緩和氣氛。

沒等他開口，張巽便道：“塵老先生，你覺得魂環對于魂師來說，重要么？”

塵心嘴角微微抽動，背后倆棺材里的就是因為魂環才躺進去的，你說呢……

他沉思片刻。

“從古至今都是如此，獵殺魂獸，獲取魂環，魂師想變強就只能這樣，對于心向更高處的人，魂環自然很重要。”

望著霧靄中露出的殘月，張巽呢喃著，“是啊，我也認為挺重要的。”

“可，古往今來一直如此，便對么？”

隨著此話落下，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竹林中·

回村一路再無言。

到家時天已然蒙蒙亮，請塵心回屋睡覺之后，張巽便一個人扛著鐵鍬迎著稀薄晨光走進竹林。

今日·乙巳年·六月初三·

·宜：祭祀、破土、動土、安葬·

·忌：入宅、掘井·

真是，夠巧的啊，午夜一過，便尋到了他們，正巧是個好日子，正巧替他們安葬。

林中晨霧彌漫。

作為本地人，張巽早就摸清了地脈，這里沒有什么風水寶地。

不過二老既然喜歡過寂靜的二人世界，那就幫他們好了。

在離小院不遠處挑了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將遺骸葬在了一起。

共用一墓，共用一碑，共得香火。

一道小小的身影未曾休息忙里忙外，而白發男子則是在窗前靜靜看著那孩子揮汗如雨。

他知道，有些事他可以幫忙，但有些事，這孩子不會允許他出手。

晌午時分·

塵心看著竹簽上穿著一個黑色炭塊，用小刀隨意切開，嗯，烤的很均勻，里外都是碳。

完成一切，扛著鐵鍬走進院子的張巽鼻尖微動，看了過來。

“塵老先生，你這是在做什么？碳烤碳？”

望著對方手上的東西，張巽根據形狀認出了這其實是竹鼠。

“我來做飯吧，塵老先生你還是專心修煉吧，有些事確實不適合劍客來做。”

這一天過后，二人的關系忽然變了些許。

比起租客與戶主，也許更像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