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好幾日雨。

天陰沉沉的，濃淡相間，像是水中的淡墨，道路、樹木都隱約浮著一層薄霧，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蒼蒼走了很久的路，雨水順著傘骨淌下，連成一串串美麗的珠簾。她從山間走到田野，走過石板和竹林，走過濃郁的青苔，走過孤零零的木橋和棧道，終于走到了有房子的地方。

城鎮(zhèn)上幾乎看不到行人，自從濡雨死后，許多地方遭到了邪祟的侵擾，許多人生了病。

她一個人走在空落寂寥的街上，只有嘩啦啦的雨聲作伴，雨水淌過腳下的磚石，流向縱橫交錯的河道。她累了，找了一個屋檐坐下，望著雨中沉默的城鎮(zhèn)，感到難以言說的憂傷。

身后的巷子里，隱隱傳來怪異的嘶吼。蒼蒼循著聲音找去，見到一個黑影正在撕扯一只小貓。她趕忙上前，黑影轉(zhuǎn)身沖來，要攻擊她，卻在她的拳頭面前化作了青煙。

那橙色的小貍貓沒受什么大傷，甩甩身上的雨水，對蒼蒼開口說話，千恩萬謝。

“你是貓妖嗎？”

“正是，剛才我差點被那只邪祟給吃掉，太可怕了，多虧了恩人，我該怎么報答你呢？”

“你不用報答我。”

“這可不行。”她跟著蒼蒼走到屋檐下，繞著她親切地聊了起來。

“這樣吧恩人，今天晚上你在這里等我，我?guī)闳ヒ粋€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說罷，這只貍貓輕快地跳上屋檐。

“對了，我叫棠梨，你叫什么？”

“我叫蒼蒼。”

夜晚，蒼蒼回到了屋檐下。

事實上，她也沒處可去。

小貓果真如約而至，帶著蒼蒼來到了一處精美的樓閣前。雨中橘色的燈火點點暈開，高臺之上，亭臺舞榭，連廊飛檐，綿延百里，恍若仙境。

身旁的小貓搖身一變，化作一個穿著橘色裙子的可愛少女，拉著蒼蒼走進了大門。

奇怪的是，在進入圍墻的一剎那，雨就消失了，她朝著身后望去，門內(nèi)外俱是晴朗的星夜，好像那綿綿的陰雨從來不存在一樣。

遠處隱約有人聲，棠梨拉著蒼蒼穿過精美的廊橋，穿過幾座石龜?shù)牡裣瘢叩綐情w前的空地上，這里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大家歡歌宴飲，好不熱鬧，見到生人，便熱情地拉著他們加入宴席，珍饈美饌在面前堆滿，吃也吃不完，舀起一瓢湖水，瞬時就化作美酒，人們唱著歌跳著舞，盡情享受。

“好神奇，怎么會這樣。”

“每逢月圓，就會有仙人來這里開宴會。”少女有著彎彎的眼睛，指著天上的明月快樂地說道。“這里只有有人領(lǐng)路才能進來的，蒼蒼，我看你之前好像不太高興，在這里什么煩惱都會忘掉的，一起來玩吧。”

她拉著蒼蒼的手歡快地穿梭在人群中，熱鬧的氣氛很快沖淡了先前的憂郁。

“他們都是仙人嗎？”

“不，他們和我一樣，多數(shù)都是妖怪，那座閣樓里的才是仙人”

蒼蒼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窗戶上映著幾個人影，正彈琴跳舞，把酒言歡。

“我想去看看。”

“這不好吧，會不會打擾仙人們。”少女發(fā)髻上的發(fā)帶垂落下來，那顯然是她的耳朵變化來的。

“那我就在門口悄悄看一眼。”

穿過人群，蒼蒼溜到了閣樓上，在門口歪著頭瞧了一瞧，幾個穿著各異的男子圍坐在一起，喝得醉醺醺，中間一位美人在跳舞，還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在撫琴。

“小姑娘，你在這里做什么呢？”

不知何時有個仙人站到了自己身后，拉著她進入了屋內(nèi)。

舞蹈止住了，仙人們卻并不惱怒，而是笑瞇瞇地拉她加入宴席，還為她小小年紀能不能喝酒爭辯起來。

“你們是仙人嗎？”

“什么仙人，幾個閑人罷了。”

“那這些吃食和酒水不都是你們變的嗎？”

“確是如此。”

“那很厲害呀，你們果然是仙人。”

仙人們哈哈大笑，看起來十分高興。

“仙人還能做什么？”

“那可多了，只要你想得到，我們都能做到。”

“能飛嗎？”

“自然。”一位仙人座下升起云霧，飛出屋外轉(zhuǎn)了幾圈，惹得眾人連聲叫好。

“會煉丹嗎？”

“小意思。”一位仙人一揮拂塵，酒壺便化作小小的丹爐，又一揮點起火，惹得一片贊嘆，不消一時半刻，便成了一枚圓丹。

“這丹能讓人耳聰目明，看見妖怪的原型。”

蒼蒼狐疑地吃下肚，到欄桿外，果真看到許多動物植物甚至物什在喝酒唱歌，她的眼睛亮起來。

“是真的！太厲害了，那你們一定也可以治好鎮(zhèn)上的人了。”

琴聲止住了，仙人抬起眼睛，又一揮拂塵，蒼蒼眼里的景色變回了原貌。

“你是想說那些被邪祟吸了精氣的人吧。”

“嗯。”

房間里的氣氛起了變化。

“生老病死都有因果，誰又能干涉的了呢。”

“可你們不是仙人嗎？”

“仙人又如何？”仙人圍上來，眼里不再有笑意。

“那些人真的值得幫嗎？不說他們，只說你，你是否答應(yīng)了鎮(zhèn)長要鏟除邪祟？”

“我答應(yīng)了……”

“但你現(xiàn)在卻想幫助邪祟，你背棄了承諾。”

“可……”

“不必解釋。”仙人冷哼一聲，一甩衣袖回到桌前。

“想讓我?guī)兔Γ膊皇遣恍小！币慌砸粋€醉老頭捧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你要是能找來世上最好的酒，我也許會考慮考慮。”

天亮?xí)r，蒼蒼被棠梨叫醒了。

“你還好嗎？”

她們在一個河邊的小亭子里，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昨日樓閣夜宴，仿佛一場夢境。

去哪里找最好的酒呢。

她搜羅了一通，城鎮(zhèn)上的酒鋪大多都關(guān)了門，好不容易討到到一兩壇，用手指蘸了一口，只覺得又辣又苦，仙人真的喜歡這些嗎。

她抱著兩壇酒，還要拿著傘，走了半晌，胳膊都酸了，于是在一個香樟樹下歇歇，把酒擱在了樹下的石桌上，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身后站著一個白衣公子，衣上繡著竹葉，沒被雨水弄臟一絲。

“你是宴會上的人！”

對面笑笑，一雙吊稍眼瞇起來，有點像小白。昨天的宴會，他一直坐在一旁喝酒，也不說話，在一群人中他最為年輕俊美，所以蒼蒼印象深刻。

“你找到好酒了嗎？”

“我只找到這些。”

她把酒壇打開，對面的公子嘗了一下，搖搖頭。

“我猜也是。”

她頹喪地低下頭。

“我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酒，你想要嗎？”

蒼蒼的眼睛忽的亮起來。

“真的嗎仙人。”

“我可不是仙人，我叫皦玉。”

“皦玉，求求你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