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劃過一串流火，像是神鳥收了尾羽，一會消失不見。

阿蠻打開房門，朝著天上望去。

今日的太陽好像比平時亮了幾分，她張開手，遮住光線。

阿蠻嘆了口氣，一道聲音自頭頂傳遍全身:“扶云，到殿中來。”

九霄殿連接著人妖與魔界。千年風雪自這落下人間。

殿中比別的地方寒冷，玉雕隨處可見。殿頂懸掛而下的劍正直直落在阿蠻頭頂。

阿蠻走進殿中，看了眼主位上的男人，正慢悠悠地寫著字。她沒有打擾，靜靜等待著結束。

“扶云啊，想不想去出出風頭啊！”李劍春手一頓，將筆放好，站起身來，悠悠然。

阿蠻靜了一會，在心底數(shù)了幾下，而后笑著看著李劍春，說:“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去。”

大殿傳來陣陣笑聲。李劍春在袖口摸了幾下，在阿蠻眼前晃了幾下那物件，遞給她:“時機成熟了，下山去吧。”

阿蠻未說話，只是拿著那物件好生瞧了會，是面銅鏡，像是分成了好幾份，在邊上鑲了一圈飾品，十分華麗。

阿蠻在衣服上擦了幾下手，立馬伸進銅鏡里。

就如她預想的那樣，那只手出現(xiàn)在了九霄殿內，李劍春的身后。

“好啊，”李劍春用著折扇到了幾下阿蠻的頭，說:“這么聰明。你那幾個師兄姐都是下山后才發(fā)現(xiàn)的。”

阿蠻搖頭:“四師兄告訴我的。”

阿蠻初到九霄殿時，大師兄和二師姐早就下山去了。三師姐不愛說話，整日悶在屋子里睡覺。唯有四師兄愛到處溜達，經(jīng)常喝醉酒躺在后山某一處睡覺。

李劍春雖能洞察世間百態(tài)，但每每到了老四失蹤之際都是讓阿蠻去后山尋人。

“四師兄，你在哪？”

找多了也就變成了:“何為人，你又睡哪了，死了沒！”

何為人下山那天阿蠻很是舍不得，那天也是今天這樣的艷陽天。阿蠻一路追到山下，卻被結界擋住了去路。

“喏，”何為人將腰間的虛空之鏡扯下，蹲在地上，告訴阿蠻:“若是你想我了，便去大殿后面的鏡子同我說話，我若是聽見了便會回應你。”

起初阿蠻每天都會去那，對著一面鏡子自言自語，如約定的那樣，何為人聽見便會回復。隨著阿蠻年齡的增長，在對著那面鏡子說話時，已經(jīng)鮮少能收到回復了，許是何為人忙得抽不開身。

聽到這李劍春樂了，輕揮衣袖。阿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壓迫自己。突然，她一脫力，便被這股力量驅逐到大殿之外，一路朝山下飛去。

頭頂傳來聲音:“你幾個師兄師姐都在神都。這虛空鏡的可不單單這么簡單，妙處還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阿蠻瞇著眼看著天空，原來今日太陽這么艷是因為結界開了啊。

她大罵:“老匹夫！”

快到山下時，阿蠻感覺背后一股拉力將自己拉入另一個空間，無盡的黑洞，在醒來時阿蠻感覺身上靈力充沛。

周圍是大海，島上霧氣彌漫，阿蠻張開手，一只玉笛出現(xiàn)在手中。

她輕拔玉笛的一側，嘩地一聲，一把短劍就這么出現(xiàn)。阿蠻握住劍柄，朝著前方劈去，一下，霧氣驅散，阿蠻又將劍插回去。

手上轉著笛子，嘴里哼著小歌。離島中心越近，阿蠻感覺有幾絲不對勁，靈氣里貌似混了一股魔氣。

霧散開了，太陽出露，面前出現(xiàn)一個山洞，阿蠻仔細辨認著，石頭上刻著黑巖洞三個字，洞里傳來人聲。

阿蠻愣了一瞬，幾步點地飛了進去。

“離火破——”劍隨心動，飛到阿蠻面前，她伸手握住，朝著面前的魔物劈下去，毫無動靜。

笛子不見，兩柄飛劍停在阿蠻身旁，一把映著火光，另一把透著寒氣。

洞里的聲音靜了，幾人望著這從天而降的女子，一劍劈開了這黑麒麟身上的魔障。

那黑麒麟怒了，嘴里噴出一口魔氣，席卷整個黑巖洞。

“閃開！”阿蠻大喊，洞里響起笛聲，形成一道結界:“別沾上了，很麻煩。”

“這不是你惹的麻煩嗎？”一道男音響起，背后的聲音越來越近，阿蠻感覺脖頸處一陣冰涼，那聲音繼續(xù)說:“若不是你，這魔物還在沉睡呢！”

“郭帆，閉嘴，”身后一群人走來，為首的是位女子，一身青衣，頭發(fā)半披著，兩根手指夾住那冷劍，輕輕移開，說:“若不是這位姑娘，這魔障我們還得磨幾天。若是僥幸破開了，那你躲得過嘛。”

那聲音很冷靜，阿蠻心中響起一個聲音:“明天書院見哦，阿蠻你別忘啦！”

阿蠻笑了一下，轉個身去，低下頭，說:“在下伏云，愛好云游。”

周玄音一笑，說:“倒是同我一個朋友的名字很像。”

伏云一愣，低頭笑了笑，看著周玄音背后鉆出個腦袋，正直愣愣地盯著她。他們一行四人，兩男兩女。

那人突然開口:“你真厲害，可以教教我嗎？”

郭帆有些不服氣，冷聲說:“銀鈴，你方才不還說要拜我為師嗎，怎么這么一會就反悔了。”

銀鈴看著他，用手指輕挑眼瞼，說:“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不夠厲害。有資格做我?guī)煾档模愫凸岸疾粔蚋瘢挥邢裥艚憬愫瓦@位姐姐這樣的才配得上。”

郭帆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

突然，伏云覺得背后一陣涼意，她轉過身，結界開始出現(xiàn)縫隙，魔氣順著那一點裂縫慢慢滲進來。

她往后退了幾步，魔氣越來越多，像是要順著那道裂縫將結界打破。

“想活命的就在身上加一道結界快離開。”伏云大喊，他微微側身，看著他們，眼里沒有一絲留戀，“幾秒后我的結界會破，霎時沒人護得住你們。”

郭帆一聽，抬眼看了眼那道裂縫，立馬朝著洞口跑去，郭景緊隨其后。

周玄音也掃了眼結界，靜靜看著眼前的人。

伏云嘴唇蠕動，開始倒數(shù)。她握著劍的手指收緊，提醒道:“我有任務在身，幫不上你，若你三日內降服了這黑麒麟，我們神都再見。”

周玄音拉住一旁銀鈴的手，快步朝著洞外跑去。她站在蓬萊邊緣，朝著天上望去，此刻的蓬萊仙山被魔氣覆蓋，她拉著銀鈴，腳輕點在水面上，一下到了船上。

郭帆、郭景兩兄弟正望著黑巖洞，郭帆一笑，說:“看來是活不成了。”

郭景在一旁附和:“魔氣侵心，活下來也會成為魔物的養(yǎng)料。”

銀鈴心頭一顫，被周玄音拉住的手正在艱難掙脫。她一只手按在船沿上，準備跳下船上島。

周玄音垂下眼眸看著她，一把按住銀鈴的肩，說:“這姑娘不簡單，定然不會像這兩個廢物一樣。但你不一樣，妖族公主要是在這里出事，我不好交代。我必須保護好你的安全，別胡鬧。”

銀鈴眼中的擔憂消解了幾分，在船上尋了個位置坐下，眼里倒映著蓬萊。

船緩慢地駛出蓬萊境內，在海上飄蕩了好幾日才到達陸地。

這幾日并不安生。

郭帆站在船頭，輕笑出聲:“周玄音啊，我知道你，從小……”

后面的話周玄音便沒怎么聽，她抬眼看了眼前方，陸地若隱若現(xiàn)。她輕輕揮了揮手，郭帆背抵著船沿，喉嚨被掐住，重重咳嗽，拍打著周玄音的手。

郭景從屋子里走來，見這一幕，還來不及找周玄音算賬，郭帆已然落入水中，他趴在船沿上，朝著郭帆伸手。

像是相隔千里。

周玄音語氣淡然，冷冷的掃了眼船上的郭景，說：“你下去陪他吧。”

“你敢！你不怕與我郭家結仇嗎？”

“若你死了，我定然不好交代，不過這馬上到陸地了，死不了。”

郭景感覺一條腿被抬了起來，那人擁有比自己不知道強多少倍的靈力，一下將他掀下船，跟郭帆撞了個滿懷。

銀鈴走過來剛好看見這一幕，郭家兄弟在水里不停撲騰，還沒有鴨子冷靜。

周玄音站在船上，低眼睨著他倆說:“膽小懦弱，話還不少。若不是看在你們父親的面子上，你們可不是在這里落水了。”

說完周玄音便用著靈力推著船快速前進。

銀鈴雙手一手按在船沿上，一手給他們打招呼，大聲喊:“神都見哦。”

這無疑是羞辱。

-

伏云陷入一片魔氣之中，她閉上眼，感覺周遭的靈氣逐漸消散。

玉笛停在眼前，她輕輕摸上去然后握緊，放在嘴邊。伏云吹了一聲，周遭魔氣散了幾分，四周響起美妙的笛聲，黑麒麟好像沉靜下來，閉上了那雙黑色的眼睛。

待到魔氣消散殆盡，她手握劍柄，又是一劍劈去。

與方才的力道完全不同，這一劍引得周圍海水翻涌，蓬萊好像一下濕了。

那魔物身上服著鎖鏈，此時叮當作響。方才的魔氣只是小兒科，黑麒麟一掌朝著伏云劈來，整個蓬萊島為之一震，黑巖洞開始坍塌。

伏云笑了笑，雙劍在手，一下騰到空中，步步生蓮。還沒接近，黑麒麟一口黑火噴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碰到了伏云的衣擺。

她一下立在地面上，向后滑了好幾步。兩把短劍歸一成一把長劍。寒冰碰上離火，劍上一直冒著氣。伏云撐著一把劍，只覺胸口一痛，噴出一口血。

拇指劃過嘴角，她看了看手指上的血跡，呵了一聲，站起身來，那把長劍直直地指著黑麒麟。

若不是曾經(jīng)重塑過一百次筋骨，這一下她怕是沒了。

“是我低估你了，不愧是魔界的圣獸，就算是被這縛魔鎖禁錮了還是有幾分能耐。”

“那就讓你看看你是怎么輸給我的！”伏云輕哼一聲，長劍回歸脊柱，她的手立在身前，開始結印。

黑巖洞徹底坍塌，黑麒麟突然急了，魔氣越來越大。周圍海水匯集到一處，朝著黑麒麟襲來。水中帶火，就像是離火、離霜一樣，共存于玉笛之中。

水一降下，黑麒麟身上的魔氣也不在了，身上任由著離火炙烤，一處火大了又被水澆滅，忍受著一下又一下的疼痛。

“老頭說九霄殿誅的是為非作歹之魔，但是他把我送這了，若是要怪罪就去怪他吧。”

伏云感覺身上靈力快撐不住了。她張開手，劍又出現(xiàn)了。她慢慢走到黑麒麟面前，正準備一劍刺去，突然聽見一聲詢問:“李劍春是你什么人。”

眼前出現(xiàn)的不再是黑麒麟，而是一個莫約二十多歲的男子，嘴角不斷流著血。

伏云回答他:“李劍春是我?guī)煾浮！?

眼前的男子突然笑了，又問:“今夕是何年？”

“神武九年，試仙大會。”

男人突然不說了，伸開雙手，向后，朝著地上倒去。沒摔在地上，地上倒是出現(xiàn)了一顆黑珠子。

伏云撿起來，湊近一看，里面放映著黑麒麟的一生，前半生里一直有個女子，在一處洞穴里，如今卻被束縛在這仙島之上。她笑了笑，握緊這枚珠子，朝著地上倒去，周圍都是碎石，她不知道睡在了何處。

若非在島上遇見了人，她也不必這么麻煩。

蓬萊夜晚星空明亮，不知睡到幾時，她緩緩睜開眼。天空像是在放映著過去。她看見兩個小女孩在河邊奔跑，時不時朝著對方身上潑水。

時過境遷。

伏云自嘲般笑著，那笑聲充滿著委屈，像是要穿破蓬萊，她兩只手放在嘴邊，朝著天上大喊:“師父啊，這黑麒麟到底跟你有什么交易啊。”

蓬萊此刻一片狼藉，她游蕩著，提著腳下的縛魔鎖。

伏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手一揮，這破爛的衣服便變得完好無損。她走到海邊捧了一把水洗臉。手上的傷口隨著她的動作滲血。腳步輕浮，她朝著神都走去。

十年前的城郊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