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玄身上，充滿了戲謔和等待他出丑的期待。

是惱羞成怒？

還是厚著臉皮接受這“嗟來之食”？

林玄握著那根沾滿污泥的柳條，自始至終，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從葉清漪賜下流霜劍，到蘇銘帝血煉化，再到此刻蘇銘這綠茶味十足的“施舍”表演。

他就像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前世，蘇銘就是用這幅溫良恭儉讓的虛偽面孔，騙過了所有人，包括他。

那看似清澈的眼底，藏著的卻是比魔淵更深沉的算計。

林玄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蘇銘那帶著虛偽關切和隱藏得意的眼神。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礪劍臺上所有的嘈雜，平淡無波：

“蘇師弟，好意心領。”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蘇銘手中寒氣逼人的流霜劍。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沾著污泥，掛著幾片嫩葉的柳條。

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一種極致的嘲諷。

“你的劍，很好。”

“我的柳條，也不錯。”

他抬起手，將手中那根沾滿污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柳條，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看瘋子般的目光注視下，輕輕地在身前空氣里揮了一下。

動作隨意得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沒有靈光閃耀，沒有劍氣縱橫，更沒有流霜劍那凍結靈魂的恐怖寒意。

只有柳條劃過空氣時，帶起的微弱風聲，以及幾滴被甩飛的泥點。

然而，就在柳條揮過的那一剎那——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波動，驟然以柳條尖端為中心，極其短暫地擴散開來！

那波動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死寂！

它并非針對任何人，更像是一種存在本身的氣息泄露。

蘇銘手中那柄散發著恐怖寒威，正與他帝血相連的流霜劍，劍身上流轉的冰藍光芒，竟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

仿佛受到了某種無法抗拒的壓制和驚懼！

劍身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哀鳴！

與此同時，高臺帝座之上，一直漠然如冰的葉清漪，嬌軀猛地一顫！

那雙俯瞰眾生的眼眸深處，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莫名驚悚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竄遍全身！

讓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從帝座上站起來！

她死死地看向林玄手中那根沾滿污泥的柳條，目光銳利如劍。

那是什么？

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是什么？！

為什么她的流霜劍會……？

為什么她堂堂女帝之魂，會因一根柳條而悸動？！

不止是她，高臺上幾位修為最深的長老，包括青云宗主，都在那一瞬間感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甚至讓他們道心不穩的異樣！

仿佛有什么無法理解的東西，剛剛在他們眼皮底下，極其短暫地蘇醒了一瞬！

但這感覺來得快，去得更快！

如同幻覺。

林玄似乎毫無所覺，他收回柳條，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撣了撣灰。

他看著蘇銘，后者臉上的溫煦笑容已經完全僵住，眼中還殘留著流霜劍異動帶來的錯愕和茫然。

林玄的聲音依舊平淡，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我師尊說了，靈器嘛，趁手就行。”

“能抽死人，就是好靈器。”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蘇銘僵住的臉，落在高臺上面色微變的葉清漪身上。

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更深了些，意有所指地補充道：

“總比…那些看著光鮮亮麗，最后卻捅了自己人要害的玩意兒……強得多。”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更無視了蘇銘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和葉清漪那陡然變得冰寒刺骨的目光。

他握著那根沾滿污泥的柳條，轉身，在死一般寂靜，只剩下無數道震驚，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

一步一步，從容而堅定地走下了礪劍臺。

那背影帶著一種讓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心悸的深不可測。

礪劍臺上，只剩下流霜劍偶爾發出的不安的細微嗡鳴，以及蘇銘指節發白的僵硬身影。

他溫煦謙和的面具，在林玄轉身的瞬間，徹底崩裂。

眼底深處，是翻涌的怨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懼。

那根柳條……到底是什么東西？！

礪劍臺上的死寂，被林玄的背影割裂。那根沾泥的柳條在他手中，沉淀著令人心悸的重量。

無數目光粘在他身上，探究、驚疑，卻沾不了他衣角半分。

“肅靜！授器之禮繼續！”

長老的呵斥帶著虛浮。

儀式草草收場。

靈光勉強閃爍，喝彩聲稀落，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那根柳條上。

蘇銘僵硬地站著，溫潤的面具裂開縫隙，指節捏得流霜劍柄咯咯作響。

周圍的目光不再是純粹的仰望，而是摻雜了懷疑、審視，讓他如芒在背。

葉清漪冰冷的視線掃過他，帶著審視的銳利。

“銘兒，回宮。”聲音不容置疑。

“是，師尊！”

蘇銘壓下翻涌的怨毒，恭敬跟上那道冰冷的流光。

轉身剎那，眼底的毒火狠狠刺向林玄離去的方向。

………

破敗小院，隔絕喧囂。

劣酒、烤雞、塵土的氣息頑固地盤踞。

慕清梧癱在草席上，鼾聲如雷。

油紙包、空酒葫蘆散落一地。

林玄將沾著蘇銘一絲黑血的柳條插在院角濕潤泥土里。

嫩葉舒展，污穢瞬間無蹤。

他盤膝坐下，準備修煉前世的上等功法：《歸墟葬天真經》。

即便這一世他的便宜師尊并沒有教給他什么東西，可按照前世的記憶，突破修為，依舊是簡簡單單。

“啪！”

一個油膩膩、散發烤雞味的破冊子砸在他臉上。

林玄面無表情地拿下。

是一本名為《抽陀螺，趕蒼蠅》的冊子。

封面油污浸透，破爛不堪。

他翻開。

歪扭如頑童涂鴉的字跡，潦草簡陋的簡筆畫。

“師尊……”林玄看向草席。

“吵死了……自己看，練不會，就滾蛋。別死院里了……臭…”慕清梧背對著他嘟囔。

林玄沉默，目光落回冊子。

礪劍臺上的異動絕非偶然。

他耐著性子看去。

字跡雖丑，筆畫軌跡隱成奇異循環；圖雖簡陋，抽打線條直指力量本源。

當他翻到中間那幅抽陀螺的圖，目光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