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時，人群向外推去，樓下的冷風把熱鬧褪去一半。大家三三兩兩，各自抱著行李和年貨談歸途。

米葉在門口站著，不急著走，她等著鄔軼明做一個動作。不是表白那種夸張的動作，只是一個普通、實在的小動作：比如幫她拿東西，或者順路送她。

她沒等到。鄔軼明轉身去整理桌子，像平常那樣把事做完再離開。

她本可以回家，手機也可以丟進包里，但她不想讓今晚的熱度被冷掉。于是她翻出報表，把某頁扯了下來，假裝有事想請教他。

她走到他身邊，聲音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鄔組，你過年回家嗎？”

“你還沒走？”他停了手里的動作，抬眼看她，“回去兩天，三十去，初一回來?！?

米葉心里輕輕一震。她笑得很淡，像把玻璃擦凈又不讓人看見指紋，“哦，我今年就留在這邊，還是第一次在外頭過年。”

空氣里立刻多了一點重量。

“那……方丈有什么問題，你隨時給我發微信?！编w軼明慢慢交代，“一個人注意安全。”

米葉說：“嗯，我知道。”

她想起好幾天前，方丈對著水泉喝了第一口水，她開心到直接給鄔軼明打了個視頻通話，視頻里他也是這么微笑著說：“之后要是有什么問題，你隨時給我發微信?！?

鄔軼明還在整理東西，米葉在門口待了一會兒，看著他。他像往常一樣穩穩站著，窗子漏進來的晚風把文件的邊角掀了起來。

米葉鼓起勇氣，打開手機，指尖快但不慌瑟地敲出一條消息：

【要是你回來有空，我們一起吃個飯？】

她發出去的那一剎那，就好像自己把自己扔到一座沒有欄桿的橋上。她不想緊張或害羞被看見，“那個，我先走了?！?

一向大大咧咧隨性的她，也會在這種時候生出倉皇，慌不擇路地想先逃開。

米葉跑走的時候，腿有點軟，心跳聲幾乎要充斥自己的耳朵。乘電梯，到樓下，萬幸周圍的人走遠了，只剩她和一小片夜色。

鄔軼明發覺她突然消失，低頭，手機屏幕亮了。

外面是臨近過年的噪聲，她揣著手機，滿懷期待的點開最新的消息：

鄔軼明：【好，到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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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越來越近，城市里隨處是紅燈籠和對聯，空氣里混雜著凍得發脆的風和油炸小吃的味道。

米葉第一次在外面過年，白天照常在公寓樓下的小市場轉悠，晚上回到家，貓趴在暖氣邊上睡覺，房間安靜得不像節日。

她手機屏幕隔三岔五亮起來，群里同事曬旅游、曬年夜飯備菜，家里人打視頻催她回去，她就敷衍著笑，說今年太忙，回不去。掛掉電話后，整個屋子更靜。

米葉早就想過，如果回去，家里人一定會挽留。大年初二初三還有親戚要見面，走得太早會被說“不懂事”。她很清楚那一套溫情的綁縛。桌上的碗筷永遠擺得滿滿當當，但她心里惦記的卻不在那張桌子上。

她想要的，是能在假期結束前，再見到鄔軼明。

初一傍晚，她收到了鄔軼明的消息：【出來嗎？我剛回來。】

心臟像被敲了一下。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幾秒，才慢吞吞回：【你想吃什么？】

很快，他發過來一個定位，是她家步行十五分鐘的老館子。

出門前，米葉站在鏡子前，手里拎著新買的羊毛圍巾。她繞了一圈，又解下來，覺得顏色太跳。換成深灰色，襯得人安靜許多。頭發本來也可以隨便扎起，但她還是用精油順了一遍發尾，確認沒有毛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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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人不多，很安靜。鄔軼明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著兩副碗筷。他抬頭看她，聲音不大：“我點了兩個菜，你看看要吃什么?！?

語氣像平時工作匯報，但眼神里多了溫柔。米葉也沒客氣，直接坐下，把圍巾解開，點了幾個菜。

窗外夜幕降臨，燈光在玻璃上跳，碟子里熱氣貼著她的臉。

“回去怎么樣？開心嗎？”米葉隨口問。

“還行，從小到大過年都差不多?！?

“你小時候過年都做什么？”她拋了個安全的問題，“包餃子？”

鄔軼明抬眼：“爸媽把事情全包了，吃完就各自看電視?！?

“那現在呢？是各自看電視還是有人陪你？”她不正面問感情，只繞著問。

他看著她，眸子里有點兒笑意。鄔軼明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聲音帶著玩笑：“電視好像還挺靠譜的，不會突然跟你吵架?！?

米葉笑得像要掉進碗里，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吃到一半，隔壁桌有人舉杯高喊“新年快樂”，她順勢看過去，笑著和他說：“那我們也新年快樂吧?！?

他看向窗外，尾燈拉出兩條光帶，人群中仙女棒的火苗在街道隱隱閃爍。

米葉的笑容從眼角擴散到鼻尖，她舉杯，聲音甜得軟：“新年快樂，鄔組。”

他輕晃杯子，聲音像低語：“新年快樂。”

碰杯的聲音清脆，像是他們兩人世界里的第一聲告白。

米葉心里癢癢的，不想就這么散了。她放下筷子，聲音柔軟里撕出一條縫：“鄔組，你有沒有安排之后幾天做什么？”

“沒想過。”

“那要不要我幫你想想？”她笑得不大，可眼神在冒光。

他狠狠下了口青菜，咽下去后說：“幫我想想每天吃什么？”

“行啊?！彼攘丝跍D了個話題，但目光一直沒移開：“你最喜歡過節做什么？打牌？旅游？打游戲？應該不會是寫東西吧。”

一句沒錯，但他答得極謹慎：“打打游戲。”

“單機還是聯機？”米葉挑眉，“你一定缺一個人陪你玩?！?

他沒馬上答，只抬眼看她，目光停留的那一瞬太安靜，像是在權衡什么。

“也許吧?！?

這三個字像軟鞍配騎手，看似輕描淡寫，實在竟重得讓她差點重心不穩。

她倚桌，“你這是同意的意思？”

鄔軼明搖搖頭：“你又在約我？”

米葉的問題太密，他都來不及細想自己的答案，只是本能的，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心里突然有點慌，因為米葉的每一句話都像擰著把手，讓他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冷硬，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會因為她的熱鬧而輕輕顫動。

他實在是很吃米葉這一套——主動、活潑、不設防。

他不打算立刻投入，也不需要把話說得太多。今天他只想把這份動搖收在口袋里，留給未來慢慢拆看：既要守住工作里的尺度，也要給自己留一點可能性，哪怕只是偷偷允許自己，在某個時候，多看她一眼。

他沒想到，米葉立即應聲：“我在約你啊。”

她遞過去一個笑，眼神很直。

鄔軼明聽見了，眉眼微動，他的心被結結實實戳了一下。沉了兩秒，淺淺地吐出一句：“那我接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