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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牧尋的心結

夜幕低垂,熾途訓練場的照明燈將賽道照得亮如白晝,仿佛白晝被某種執念強行延續,不肯退場。

牧尋獨自坐在駕駛艙內,額頭抵著方向盤,汗水順著緊繃的臉頰滑落,一滴滴在專業的賽服上洇開深色的痕跡,如同他此刻晦暗的心情。

引擎早已熄滅,空氣中卻仍彌漫著輪胎摩擦后殘留的焦糊味,還有一種無聲的挫敗。

又是一次失敗的訓練。

每當車輛進入彎道,那種熟悉的、幾乎成為本能的窒息感便會精準地襲來,仿佛有只看不見的手驟然攥緊他的心臟,冰冷而不容抗拒。

隨之而來的,是母親臨終前的畫面一次次在腦海中閃回——刺耳的剎車聲,模糊的彎道輪廓,還有那種永無止境的下墜感。

“為什么……就是過不去……”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拳頭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在方向盤上。

悶響在寂靜的駕駛艙內回蕩,徒勞而絕望。

就在這時,訓練場的入口處傳來清晰而突兀的腳步聲,高跟鞋叩擊地面,發出冷靜又疏離的節奏,打破了這片屬于他的痛苦結界。

牧尋猛地抬頭,透過尚未散去水汽的擋風玻璃,看見蘇泠穩步走來,身姿一如既往地利落干練。

但她的身后,卻跟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

那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染著一頭極為醒目的銀發,幾縷發絲隨意地垂落額前,耳釘在熾白的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他嘴角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眼神大膽地掃視著周圍,最后精準地落在他身上。

最讓牧尋心頭一刺的,是那雙眼睛——銳利、毫無保留的自信,甚至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挑釁,像是一只闖入他人領地的年輕野獸,打量著眼前頹唐的對手。

“牧尋,過來一下。”蘇泠招手,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牧尋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不情愿地推開車門,慢吞吞地走過去。

汗水浸濕的后背接觸到微涼的夜風,激起一陣寒意。

“這位是蒂爾,從德國重金簽回來的新隊員。”蘇泠簡潔地介紹,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蒂爾,這是牧尋”

蒂爾幾乎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牧尋,從那身被汗水浸透的賽服,到他緊繃的嘴角和微紅的眼眶,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帶著一絲輕慢。

“哦,”蒂爾的聲音帶著一種懶洋洋的調笑,“原來就是你啊。你好啊,‘彎道新手’。”

牧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是被當面抽了一記耳光,所有壓抑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你說什么?”

“怎么,實話現在都不讓人說了?”蒂爾向前踏了一步,動作敏捷而充滿壓迫感,幾乎與牧尋鼻尖相抵。

他比牧尋略矮一點,但氣勢卻截然不同,“我看了你最近所有的訓練數據。就憑你現在這樣的水平,也配占著熾途車隊正式隊員的名額?真是浪費資源。”

“夠了!”蘇泠厲聲打斷,一步插入兩人之間,冰冷的目光直射蒂爾,“剛來第一天就公然挑釁隊友,這就是你所謂的職業素養?”

蒂爾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但眼神中的挑釁絲毫未減:“蘇總,我只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如果熾途的車手水平”他瞥了一眼牧尋,“那我可能真得重新考慮一下是否要加入這個車隊了。名不副實,很掉價。”

“你懂什么?!”牧尋的拳頭驟然握緊,指節因用力而發出咯咯聲,泛出青白色,“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蒂爾冷嗤一聲,語氣刻薄,“我只需要看得懂冷冰冰的數據。你的彎道控制力爛得像個剛摸方向盤的新手,失誤率高得離譜,就這種表現還想代表熾途參加市比賽?簡直是笑話!”

“你——!”牧尋猛地揮拳而起,積壓的憤怒、羞恥和痛苦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朝著那張寫滿嘲弄的臉砸去。

然而,拳頭在半空中被蘇泠精準而用力地攔下。

她的手勁出乎意料的大,冷靜地格開他的手臂。

蘇泠的聲音不大,卻冷得像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牧尋,冷靜點!”

她隨即轉向蒂爾,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他玩世不恭的表象:“蒂爾,立刻向牧尋道歉。”

蒂爾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蘇泠的強硬:“為什么?我說錯什么了嗎?他的數據難道很好看?”

“第一,你不懂得尊重你的隊友;第二,你是在質疑我的判斷和管理。”蘇泠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果你的態度始終如此,無法融入團隊,那么即便你天賦再高,熾途也絕不歡迎。現在,道歉。”

蒂爾愣了一下,嘴角玩味的笑容終于收斂了些。

他抿了抿嘴,視線在蘇泠冰冷的臉和牧尋暴怒的神情間掃了一個來回,最終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抱歉。”

“大聲點”蘇泠毫不退讓,氣場全開。

蒂爾嘖了一聲,像是受了極大委屈般,幾乎是吼了出來:“對不起!行了吧!”說完,他憤憤地瞪了牧尋一眼,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銀發在燈光下劃出一道炫目又孤傲的背影。

訓練場上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照明燈發出的微弱電流聲和遠處城市的背景噪音。

牧尋仍然氣得渾身微微發抖,胸口劇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

那股被強行壓下的怒火褪去后,留下的是一種更深的無力和狼狽。

“……他說得對,”良久,牧尋啞聲開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我就是個廢物。連最基礎的彎道都過不好……我根本不配坐進賽車里。”

蘇泠沒有說話,沒有急于安慰,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帶著一種沉靜的穿透力,仿佛在等待他自己剝開堅硬的外殼。

她的沉默反而讓牧尋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那些從未對人言說的痛苦找到了一個裂口。

“那天……”他的聲音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視線失焦地落在遠處漆黑的彎道陰影里,“是我十八歲生日前最后一場資格賽……很重要的比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卻收效甚微。

“媽媽她說……她說一定要來看我比賽,要給我一個驚喜。路上……路上她給我打電話,我那時候……正在做最后的準備,心里很緊張,也很煩躁,就……就直接掛斷了……”他的聲音哽住了,呼吸變得急促,仿佛再次被那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蘇泠的目光柔和下來,依舊沒有打斷他。

“后來……后來才知道,”他用力閉上眼,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洶涌而來的畫面,“她為了趕時間……超速了……就在那個彎道……車子失控……”

他再也說不下去,低下頭,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

蘇泠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沉重得仿佛承載了無數未盡之語。

“所以,”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你一直覺得,是你害死了你的母親?”

牧尋猛地抬頭,眼中是幾乎溢出的痛苦和自責:“難道不是嗎?!如果我不是那么執著于那場該死的比賽!如果我沒有掛斷她那通電話!如果我能讓她慢一點……她就不會……她就不會死!”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帶著哭腔。

“牧尋,”

蘇泠打斷他,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聽的力量,“一場事故的發生,有太多的偶然和因素,司機的判斷、路況、車況……但唯獨,不該由你來承擔這個責任。這絕不是你的錯。”

她頓了頓,看著他通紅的眼睛,繼續道:“你母親之所以不顧一切地趕來看你比賽,是因為她以你為榮,她渴望見證你人生中的重要時刻,她希望分享你的成功。這是她愛你的方式。”

牧尋用力搖頭,淚水終于滑落:“不……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那種感覺……每天一閉上眼,就是那個彎道……就是她最后可能……”

“我明白失去至親的痛苦。”

蘇泠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重重落下

“那種感覺足以把人撕碎。但是牧尋,你不能讓這份痛苦和愧疚定義你接下來的人生,把你困在原地。你不能讓發生在彎道的悲劇,剝奪你征服每一個彎道的勇氣。你母親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會高興嗎?她會愿意用她的死,換來你永遠放棄自己熱愛的事業嗎?”

牧尋沉默了,只是肩膀微微顫抖,他抬起頭,努力看向遠處漆黑的天幕,試圖尋找星星,卻發現城市的燈火太過明亮,掩蓋了所有微弱的光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一種極度疲憊、仿佛掏空了所有力氣的聲音說:“我以為……只要把自己偽裝成冷漠的樣子,對什么都無所謂,時間長了……就可以真的變成那樣,就可以感覺不到痛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比哭還難看,“可是這么長時間以來……好像被困在原地的,真的只有我一個。而他……”

牧尋的聲音里染上恨意,“我媽去世后,他并沒有多大的關心,眼里只有他的工作!我媽在世的時候,他對她也是不聞不問,冷淡得像陌生人……他現在又憑什么來管我?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親!”

蘇泠靜靜地聽著,這才真正明白了牧尋心中癥結的另一個根源。

不僅僅是母親的意外,還有來自父親牧輝的冷漠和缺席,這種雙重打擊將他推入了更深的孤獨和自我譴責中。

然而,想到那天在辦公室里牧輝的態度,那雙看似平靜卻暗流涌動的眼睛,蘇泠隱隱覺得事情或許并非表面那么簡單。

那種深藏的、難以言說的沉重,讓她覺得其中必有隱情。

她更加確定了一點:牧尋的心結,根源復雜,但其中關于父親的那部分死結,恐怕必須由牧輝本人來解開。

否則,外人再如何努力,恐怕都難以觸及核心。

看著牧尋最終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公司為每位車手配備的小公寓背影,蘇泠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疲憊。

一個牧尋已經讓她耗費心神,現在又多了一個桀驁不馴的蒂爾。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試圖緩解那陣陣抽痛。

收拾好東西,蘇泠獨自駕車回家。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卻無法照亮她心頭的沉悶。

回到家,宅子里一片安靜。她放下東西,本能地想先去爺爺房間看看他最近的情況。

走到爺爺臥室門口,她的手剛握住門把,里面卻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沉悶的咳嗽聲。

蘇泠的手瞬間停住了,心臟像是被那咳嗽聲攥緊。

一聲接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她在門外靜靜站著,一動不動,直到房間內的咳嗽聲漸漸平息,只剩下粗重而艱難的喘息聲。

她垂下眼睫,握著門把的手緩緩松開,最終沒有推開那扇門。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爺爺近來的臉色總是不太好,卻總是擺擺手說老毛病了,不肯去醫院仔細檢查。

這種固執的隱瞞,比病痛本身更讓她心慌。

她沉默地退回自己的房間,洗漱完畢,帶著半干的頭發坐在沙發上。

室內只開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從茶幾的抽屜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她面容平靜,近乎凝固,只有指尖夾著的煙,帶著微不可察的輕顫,泄露了內心的波瀾洶涌。

爺爺到底瞞了她什么

為什么不肯去醫院

那些咳嗽聲……分明不是簡單的著涼。

種種疑慮和擔憂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任由辛辣的煙霧充盈肺腑,仿佛這樣才能壓下那陣心悸。

明天。

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帶爺爺去醫院。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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