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目光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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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南把傘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夾層，手指輕輕撫過傘柄上幾乎不可見的磨損痕跡。這把傘在她抽屜里躺了一整晚，她甚至沒敢完全撐開——怕弄亂了折痕，怕破壞了上面若有若無的柑橘香氣。
“雅南！發(fā)什么呆呢？“林小雨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她手里舉著兩盒牛奶，“快幫我接一下！“
周雅南慌忙合上書包，接過其中一盒。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謝謝。“她小聲說，插上吸管抿了一口。甜膩的草莓味在口腔里擴散。
林小雨一屁股坐在她前面的空位上，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聽說沒？宋遠哲初中時是省數學競賽一等獎，差點保送附中。“
周雅南的吸管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
“張婷告訴我的啊，她和宋遠哲是初中同學。“林小雨咬著吸管，眼睛瞟向教室后方，“據說他家超有錢，爸爸是什么科技公司高管，媽媽是鋼琴家。“
周雅南不自覺地轉頭。宋遠哲正低頭寫著什么，額前的碎發(fā)垂落，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棕色。他寫字時很專注，嘴唇微微抿起，右手腕骨隨著筆尖移動而輕輕突起。
“喂，回神了！“林小雨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你該不會真對他有意思吧？“
“胡說什么！“周雅南猛地轉回來，牛奶盒被她捏得發(fā)出輕微的響聲，“我只是...在想事情。“
上課鈴適時響起，拯救了她的窘迫。第一節(jié)是語文課，周雅南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后方。當老師講到《紅樓夢》中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的場景時，她鬼使神差地在筆記本邊緣畫了一把小小的傘。
下課鈴響，語文老師剛走出教室，班主任王老師就拿著幾張紙走了進來。
“調整一下座位。“她敲了敲講臺，“按上學期期末考成績重新排。“
周雅南的心跳突然加速。她上學期考了年級第二十七名——這個數字她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晚上父親難得地夸獎了她。
“周雅南，第三排靠窗。“
她抱著書包走向新座位，手指微微發(fā)抖。當王老師念出“宋遠哲，第三排靠走廊“時，她的呼吸一滯。
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個過道。
新座位比原來靠后兩排，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在她的課本上。周雅南小心翼翼地擺放好文具，余光瞥見宋遠哲安靜地坐下，從書包里取出一本《時間簡史》。
“早。“他突然說，聲音很輕。
周雅南差點打翻水杯：“早...早上好。“她的聲音細如蚊吶，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
英語課上，李老師正在講解虛擬語氣。周雅南的筆記本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例句，但她的注意力全在右方——宋遠哲回答問題時低沉清晰的嗓音，他翻書時修長的手指，還有他思考時無意識轉筆的動作。
“周雅南。“李老師突然點名，“請用虛擬語氣造一個與過去事實相反的句子。“
周雅南猛地站起來，大腦一片空白。教室里安靜得可怕，她能感覺到所有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桌沿，喉嚨發(fā)緊。
“If I...“她艱難地開口，卻想不起任何語法規(guī)則。
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從右側傳來。宋遠哲的課本邊緣露出一張小紙條：“If I had studied harder， I would have passed the exam.“
周雅南幾乎是機械地復述出來。李老師點點頭：“正確，但下次請自己思考。“她紅著臉坐下，不敢往右看，只在桌子底下將那張紙條小心地折好，塞進筆袋最里層。
下課鈴響，她鼓起勇氣轉向右側：“謝謝。“
宋遠哲正在整理書本，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不客氣。“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琥珀色，眼角有一顆很淡的痣，“你上周的英語作文寫得很好。“
周雅南愣住了：“你...你看過我的作文？“
“李老師貼在后面墻上了。“他指了指教室后方的學習園地，嘴角微微上揚，“你的用詞很特別。“
周雅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夸獎，只能笨拙地點點頭。宋遠哲似乎也不擅長閑聊，兩人之間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
“我去交作業(yè)。“最后他站起身，拿著英語練習冊走向講臺。
周雅南看著他的背影，發(fā)現他走路時肩膀挺得很直，像一棵小白楊。她突然想起那把傘，急忙從書包里取出：“等等！“
宋遠哲轉身，疑惑地挑眉。
“你的傘...謝謝。“她遞過去，希望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明顯。
“哦。“他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一觸即離，“雨停了嗎？“
“昨天就停了。“周雅南說，然后覺得自己像個白癡——這問題太蠢了。
但宋遠哲只是點點頭，把傘塞進書包側袋：“下次記得看天氣預報。“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課。周雅南正在解一道物理題，突然聽到右側傳來規(guī)律的“嗒嗒“聲。她悄悄轉頭，看見宋遠哲用鋼筆輕敲桌面，眉頭緊鎖地盯著試卷。陽光給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他忽然轉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周雅南慌忙低頭，卻聽到他小聲問：“這道題你會嗎？“
那是一道關于電磁感應的選擇題。周雅南湊近看了看，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氣。她指向其中一個選項：“應該是B，因為...“
“因為磁通量變化率最大時感應電流最強。“宋遠哲接上她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頭，“謝謝。“
周雅南抿嘴笑了笑，轉回自己的試卷，卻發(fā)現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她的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教室都能聽見。
放學鈴響，同學們迅速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周雅南慢吞吞地整理著書本，余光瞥見宋遠哲把什么東西塞進了書包夾層——那是一張音樂會的宣傳單，上面印著“肖邦夜曲全集“幾個大字。
“雅南，走啦！“林小雨在門口喊道。
“你先走吧，我想去圖書館還書。“周雅南回答。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來。周雅南站在窗前，看見宋遠哲走出教學樓，卻沒有像大多數同學那樣往校門口去，而是轉向了操場方向。
出于一種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沖動，周雅南抓起書包跟了上去。
初秋的傍晚，操場上人不多。幾個男生在踢足球，遠處有女生在跑步。宋遠哲走到最角落的籃球架下，從書包里取出一個籃球，開始獨自練習投籃。
周雅南躲在跑道旁的一棵銀杏樹后，看著他一躍而起，籃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他的T恤隨著動作掀起一角，露出一小截腰線。投了十幾個球后，宋遠哲脫下外套掛在欄桿上，額前的碎發(fā)已經被汗水打濕。
周雅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奇怪——像個跟蹤狂一樣躲在樹后偷看男生打球。她正打算悄悄離開，腳下卻踩到一根樹枝，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
宋遠哲轉頭看向她的方向。
周雅南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但宋遠哲只是皺了皺眉，又轉回去繼續(xù)投籃——看來他沒有發(fā)現她。
她長舒一口氣，輕手輕腳地退到更遠處的一處長椅上，從書包里掏出一本書假裝閱讀，卻忍不住每隔幾秒就抬頭看向籃球場。
夕陽西下，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少。宋遠哲終于停下，用T恤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周雅南急忙低頭，假裝專注于書本。
腳步聲經過她身邊，突然停住了。
“《挪威的森林》？“
周雅南抬頭，看見宋遠哲站在她面前，逆光中他的輪廓鍍著一層金邊。他指了指她手中的書。
“嗯...是的。“周雅南感覺自己的臉燒了起來。
“我也喜歡村上春樹。“他說，聲音因為運動而略顯沙啞，“尤其是《海邊的卡夫卡》。“
周雅南驚訝地睜大眼睛：“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本！“
宋遠哲似乎想說什么，但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頭微蹙：“我得走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明天見。“
“明天見。“周雅南輕聲回應，看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回到家，周雅南鎖上臥室門，從抽屜深處取出一本淺藍色封面的日記本。這是她轉學前同學送的離別禮物，一直沒舍得用。今天，她在第一頁鄭重地寫下日期，然后開始記錄：
“9月3日，晴。他喜歡村上春樹，尤其是《海邊的卡夫卡》。他打籃球時跳得很高，投球的姿勢特別好看。他眼角有一顆小小的痣...“
寫到這里，她停下筆，從筆袋里取出今天那張小紙條，小心地夾在日記本里。然后她繼續(xù)寫道：
“他幫我解了圍，還夸我作文寫得好。他的聲音很好聽，像大提琴。他身上有柑橘的味道...“
周雅南合上日記本，將它緊緊抱在胸前。窗外，初秋的晚風吹動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極了今天在操場上聽到的，籃球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