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銀子了。
百花樓,不,進士樓的改裝如火如荼的展開。
拆樓的景象,成了合江少有的熱鬧事兒。
姜千山被姜驚鵲叫了來,負責此事,畢竟裘二不是自己的屬下,他當著牢頭的差使,還管著守信客棧。
為此,他也沒少費勁,畢竟這個老學生,除了讀書種地,其他事兩眼一摸黑。
姜驚鵲后來想了一下,干脆把姜家和張家的老學生全部都叫了來,包括大哥姜驚陽,做了一場現場教學,包括往后進士樓的經營。
不懂沒關系,慢慢跟著看,跟著學,與外面做工的人一塊干活。
他們已經放棄了科考道路,說實話提過筆的人,也不太愿意再去土里刨食,尤其現在每日住著暖和的客棧,不用縮在村中那漏風的破屋子,一天還能吃上一頓肉菜。
比原來何止舒服了十倍,干的異常起勁兒。
到底是讀過書的,十余天后,眾人慢慢理解了門道,不用姜驚鵲經常提點了,姜千山進步更快。
當然進步最快的當屬玉娘,這位原百花樓的花魁,出人意料的留了下來,由她帶領七個同樣留下來的女人,按照姜驚鵲的要求排練服務客人方式和流程。
由最初的戰戰兢兢,到如今對未來充滿希望,從她們如今的儀態上就可見,風塵盡去,尤其換上新定制的中性女裝后,更顯干練颯爽。
“東家,東家。”玉娘輕聲喚道。
姜驚鵲回過神來,贊道:“好看。”
他為自己想法感到有些自豪,這時代女子以襦裙、襖裙的柔美剪裁為核心,而這款衣服深得制服神韻,摒棄了傳統女裝收腰、寬擺的設計,轉而采用更貼合男性常服的平直輪廓。
上衣為“直領對襟短襖”,衣長及腰,袖型為窄袖,而非傳統女裝的琵琶袖、箭袖,袖口收窄至手腕,活動時不易拖沓。
衣身無多余褶裥,僅在領口、衣襟處縫綴簡單的暗扣,而非花扣、盤扣,開合便捷。下裝則是“褶裥裙”,裙長僅及膝下三寸,褶裥規整且間距較寬,行走時不飄曳,弱化了傳統長裙的柔美靈動,更顯干練。
配飾上徹底摒棄了女性常用的步搖、花鈿、霞帔等裝飾性物件,頭部梳“雙平髻”,將頭發梳至腦后,分成兩股綰成扁平的發髻。
玉娘面色不改,抿嘴笑道:“都是東家神思,姑娘們都夸東家……”說到這里,她卡殼了,畢竟東家是縣首,是讀書人,不能把心靈手巧的名頭冠上去。
隨后話鋒一轉:“東家,我定了一些細則,您聽聽可好?”
“嗯,你說。”
“書閣女侍衣色為玄,三層雅間與待客入住女侍為青,早間餐食女侍為鵝黃。”
這也是姜驚鵲定的女侍規則,女侍只服務登記入住、三樓雅間、書閣跟早餐,體現專屬性,而只是來喝酒的散客不配女侍服侍。
“可以,加一條,侍首為紅,你就穿紅。”
“多謝東家。”玉娘大喜行禮。
玉娘的身世,他早已摸清,她家原本也算是小地主,奈何家中有十畝林風水頗佳,楊度要買被拒絕后,于是被各種陰謀手段,弄得家破人亡。
是個老套的故事,也是個悲傷的故事,所以真相大白,用著放心。
“你多勞煩一下,把男侍的規矩,輔助姜千山定一下。”
“是,東家。”
接下來除了每日查看施工情況,姜驚鵲這位川蜀孝子,大部分時間都泡在于大老爺家請教學問,讀書練字。
有老師,有茶水,有好菜,更有體貼的縣尊夫人關懷,他簡直把于家當做了自己家,這種少爺待遇誰不喜歡。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于初塵,竟然沒有一次跟他碰面。
躲著自己?
他也不好問,測探后宅是極不禮貌的行為,尤其他跟于景安雖有先生之稱,并未正式拜師。
那么要不要拜他?
從人品上說,他確實是好人,但要說缺點,古板,酸氣,理學士子,政治資源淺薄,其實不是一個好的老師人選。
已經三月下旬,算下來明日就是百日筑基的最后一天,他打馬回了風鳴。
到家后,空蕩蕩沒有人。
他不奇怪,知道母親跟大嫂去了酒坊幫忙,二哥跟著秦信在招兵買馬訓練,云起去社學讀書。上次湯沐來過之后,姜驚鵲做了個決定,就是把村中十五歲以下,五歲以上的男丁全部送進社學。
書本、筆墨紙硯,由酒坊來供,當然也做了些規定,超過二十五歲不得生員功名,必須退學。
把這事跟于景安說過后,于景安說他有齊家之象,于是他干脆又定了個規矩,六十歲以上老人,每年可得一兩例銀。
也就是一千文錢,從三月份開始,分十個月發,每月發百文,到年底給完。
姜百年大力支持他的做法,就是母親張氏頗有微詞,埋怨他酒坊還沒建起來,也不知道是賺是賠,就先往里搭銀子了。
把馬栓好以后,邁步走向祠堂,他猜測的沒錯,姜百年就在祠堂,正跟張懷禮下棋。
張懷禮的身形更加佝僂了,發髻花白,看起來好似比同齡的姜百年要老上十歲。
姜驚鵲搖搖頭,那天老爺子喊著要張懷禮斷絕關系,這又湊到了一起。
“啊,敏行,來了了……”張懷禮慌忙站起身,顯得手足無措:“我,我清掃干凈了,不光地面,就連牌位都擦拭過了。”
姜驚鵲笑了笑:“懷禮大伯,你坐。”
“懷禮你坐。”姜百年勸了句,抬頭笑著瞧向孫子:“你咋回來了?不是說要在縣尊那里學習,準備府試么?”
姜驚鵲頓了下來:“我回來瞧瞧,順便有件事,想問問阿爺的意思。”
“那你們說話,凳子給你。”張懷禮聞言又要走。
姜驚鵲擺手:“無事,懷禮大伯也是見多識廣,也聽聽看。”
“好。”張懷禮猶豫片刻,還是坐穩了。
“阿爺,你說于縣尊怎樣?”
“好人!有良心的官兒。”
“但他笨啊,不會當官兒,自己被人忽悠了八年不說,合江縣治理的也是一塌糊涂。”
“啥意思?”
張懷禮忽然插言:“敏行,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無事,你說。”
張懷禮先嘆了口氣,看著他們祖孫二人道:“這些日子,我每日在祠堂里清掃,時常就在回憶我這一輩子,自詡聰明,但真的都是小聰明,愚蠢之極。”
這話不新鮮,姜驚鵲等他往下說。
“我就在想,所有我的謀劃都成了,比如說搶了姨丈的里長,拿到你姜家的公田,黑苗也依約沒有害咱們,我就真的好了么?”
張懷禮搖搖頭:“不會,我剩下的日子,大約都會被噩夢纏身。”
“大伯到底想說什么?”
“心安,于縣尊就屬于那種讓人放心,讓人心安之人,這種人,或者說這種官不多,無論為師為友都當珍惜,就好比姨丈。”
姜驚鵲笑了,是啊,心安。
自己攜五千年視野,需要老師托舉嗎?
若困在這種思維,彎彎繞繞中,何談為生民立命?
一股通透之氣,自心中涌起,接著就是氣血自丹田開始涌動。
壞了!
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