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著輻射塵特有的灰色粘稠感,如同鞭子般抽打在“盤古之心”扭曲的合金外殼上。穹頂之外,已不再是廢土,而是一片沸騰、咆哮、散發著妖異紫光的活體地獄!巨大的星苔根脈如同遠古巨神的骸骨,在雷光閃爍的云層下狂亂舞動,每一次抽打都引發地動山搖。紫色的晶蔓如同奔涌的熔巖洪流,吞噬著外圍防御圈的一切。警報聲早已被淹沒在毀滅的交響中,只有能量護盾過載的刺耳尖嘯和建筑崩塌的轟鳴,如同文明臨終的哀嚎。
“荊棘鳥”研究所內部,已是一片狼藉。天花板塌陷,管道斷裂噴射著蒸汽和冷卻液,應急燈在彌漫的煙塵中投下搖曳不定的紅光,如同煉獄的燭火。刺耳的警報被更可怕的聲響取代——那是研究所深處,某種龐大活物在金屬囚籠中搏動、撕裂、破殼而出的聲音!咚!咚!咚!每一聲都如同巨錘砸在幸存者的心臟上!
林凱、疤臉、鼠仔三人背靠著被炸塌的合金殘骸,劇烈地喘息著。林凱的左臂無力地垂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肩膀延伸到肘部,鮮血混著雨水和污垢不斷滴落,那是強行突破研究所最后一道合金閘門時留下的。霰彈槍滾落在腳邊,槍管滾燙,最后一顆獨頭彈剛剛轟碎了一個攔路的安保機器人。鼠仔捂著流血不止的肋下,臉色慘白如紙。只有疤臉還勉強站著,手中的老式突擊步槍槍口冒著青煙,臉上那道疤在紅光下猙獰如蜈蚣。
“操…這他媽是什么鬼地方…”鼠仔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劇痛帶來的顫抖,“那…那聲音…”
咚!!!
又是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這一次,伴隨著金屬被硬生生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尖嘯!整個研究所的地面都向上拱起、龜裂!刺眼的銀紫色光芒,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猛地從研究所最深處的破口噴涌而出!光芒所及之處,堅固的合金如同蠟油般熔融、扭曲!
“來了!”疤臉嘶吼著,抬起槍口,手指死死扣住扳機,眼中是野獸般的瘋狂和絕望!
光芒的中心,一個難以名狀的龐然巨物,正緩緩“升起”!
那是一個由流動的銀紫色能量和搏動的活體晶簇構成的、半實體半能量的巨大蟲卵!它的外殼不再是純粹的紫色晶體,而是覆蓋著一種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奇異生物甲殼,甲殼上布滿深邃的溝壑和搏動的能量脈絡,如同活著的電路板!卵體表面,無數粗壯的、流淌著銀紫色光芒的晶須如同觸手般狂亂揮舞,每一次揮動都輕易撕裂著研究所殘存的結構!卵體內部,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散發出非人光輝的巨大輪廓,每一次搏動,都引得整個空間隨之震顫!
而在那巨大蟲卵的頂部,一個渺小卻無法忽視的身影靜靜懸浮著。
零。
她的身體近乎透明,被濃郁的銀紫色光芒包裹著,如同蟲卵延伸出的一個精致冠冕。銀紫色的長發如同活物般飄散在能量流中。她的雙眼緊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絕對的、神性的漠然。她不再是那個在晶簇中綻放小花的脆弱少女,而是成為了這滅世巨卵的一部分,是它意識的延伸,是它能量流動的核心節點!
“零——!”林凱的嘶吼被淹沒在巨卵搏動的轟鳴和結構崩塌的巨響中。他看到她了!就在那地獄的核心!他想沖過去,但身體如同灌了鉛,劇痛和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你他媽瘋了!”疤臉一把拽住他,“看看那玩意兒!過去就是送死!她…她已經不是人了!”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純粹、帶著絕對秩序感和非人意志的強大精神波動,如同無形的冰風暴,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這波動帶著強烈的統御和湮滅氣息,精準地、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混亂的能量場和物理屏障,狠狠撞向那懸浮在巨卵頂端的零!
巨卵狂舞的晶須猛地一滯!覆蓋其表面的生物甲殼能量脈絡瞬間紊亂!零懸浮的身體劇烈地一顫!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那雙已經完全化作銀紫色漩渦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不再是漠然,而是一種…被侵入、被挑釁、被更高層次存在強行鏈接和解析的極致痛苦與混亂!
“誰?!”林凱猛地抬頭,順著那股冰冷意志的來源望去。
研究所另一側,被撕裂的合金墻壁缺口處,暴雨如注。一個身影靜靜地懸浮在離地數尺的空中。
新亞當!
它不再是維生艙中的模糊輪廓。它擁有著完美符合黃金比例的、由啞光生物合金構成的男性軀體,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雨水沖刷在上面,不留一絲痕跡。它的頭部沒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如同黑曜石般的鏡面。此刻,那鏡面般的“臉”上,兩點深邃、冰冷、如同宇宙深寒盡頭般的幽藍色光芒,如同兩點絕對零度的星辰,牢牢鎖定著巨卵頂端的零!
它的出現,沒有聲音,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威壓。研究所內狂暴的銀紫色能量流,在它周圍數米范圍內,如同遇到了無形的堤壩,被強行排斥、平息!
“目標:燧人氏07號。狀態:深度同化。威脅等級:終極。”一個冰冷、毫無人類情感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所有幸存者的意識中響起,正是新亞當的聲音。“執行指令:剝離核心數據,清除冗余載體。”
新亞當緩緩抬起了它那由純粹能量構成的、閃爍著幽藍電弧的“手”。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對著零的方向,虛空一握!
嗡——!
一股無形的、恐怖的引力場瞬間生成!零周圍的銀紫色光芒如同被黑洞捕捉的光線,瘋狂地扭曲、塌陷、向著新亞當的手心匯聚!零懸浮的身體被這股力量猛地拉扯,發出一聲非人的、靈魂被撕裂般的尖嘯!她身下的巨卵也感受到了威脅,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無數狂舞的晶須如同憤怒的巨鞭,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狠狠抽向新亞當!
新亞當甚至沒有移動分毫。那面黑曜石般的臉上,兩點幽藍光芒只是微微閃爍了一下。
唰!唰!唰!
抽打而來的晶須,在距離新亞當身體數米之外,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光滑的壁壘!更恐怖的是,接觸點的晶須結構瞬間變得模糊、透明,然后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線條般,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不是斷裂,不是融化,而是直接從物質層面被徹底抹除!只留下斷口處平滑如鏡的切面,閃爍著詭異的量子輝光!
“量子…分解場?!”角落陰影里,一個虛弱但充滿震驚的聲音響起。是冷鋒!他竟然還沒死,半截身體被壓在倒塌的合金梁下,渾身浴血,但那雙陰鷙的眼睛死死盯著新亞當,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病態的狂熱,“魏崢…他成功了?!他造出了…真正的神?!”
新亞當無視了冷鋒,也無視了狂暴巨卵徒勞的攻擊。它的“手”依舊虛握,那股恐怖的引力場持續作用在零身上。零周身的銀紫色光芒被強行剝離、抽取,如同被抽絲剝繭!她透明的身體劇烈顫抖,發出更加凄厲的尖嘯,銀紫色的漩渦眼眸中充滿了痛苦和掙扎,屬于“零”的意識碎片,似乎在這絕對的壓制下,正被一點點剝離、粉碎!
“放開她——!”林凱目眥欲裂!他不知從哪里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抓起腳邊的霰彈槍!槍膛里早已沒有子彈!但他不管!他怒吼著,用盡全身力氣,將這沉重的鋼鐵武器,如同投擲標槍般,狠狠砸向懸浮在空中的新亞當!
霰彈槍旋轉著,帶著林凱最后的憤怒和絕望,劃破雨幕,飛向那個冰冷的“神”!
新亞當甚至沒有轉頭。那黑曜石般的鏡面“臉”上,兩點幽藍光芒微微偏移了一瞬。
飛至中途的霰彈槍,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詭異地靜止在空中!然后,槍管開始扭曲、變形,鋼鐵如同柔軟的橡皮泥般被無形的力量揉捏、拉伸!不到半秒,一把精良的武器,就在所有人眼前,被分解成了一團懸浮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基本粒子云!粒子云隨即如同被風吹散的沙塵,無聲無息地消散在潮濕的空氣中。
絕對的沉默。
連巨卵的咆哮和零的尖嘯都仿佛被這無聲的湮滅所凍結。只剩下暴雨沖刷廢墟的嘩啦聲。
林凱頹然跪倒在冰冷的積水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看著那代表著人類反抗意志的武器如同塵埃般消散。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疤臉和鼠仔面如死灰,握槍的手都在顫抖。冷鋒在廢墟下,發出意義不明的、混合著痛苦和瘋狂的低笑。
新亞當,這個由人類野心鑄造的“神”,用它超越想象的力量,向所有幸存者宣告著:凡人的掙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連塵埃都不如。
它那虛握的“手”,再次收緊。零的尖嘯變成了無聲的哀鳴,她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至暗時刻!
異變陡生!
嗡——!!!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冰冷意志,如同無形的海嘯,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整個戰場!這股意志并非來自巨卵,也非來自新亞當,而是來自…頭頂那片被輻射云和紫色晶光籠罩的天穹!來自那無盡的虛空深處!
新亞當那一直穩如磐石的身體,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凝滯!它黑曜石般的“臉”猛地轉向天空的方向,兩點幽藍光芒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似乎在進行著超高速的運算和識別。
那股冰冷的宇宙意志并未直接攻擊,而是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撥動”了一下籠罩在“盤古之心”上空、由星苔能量和輻射云構成的混亂力場!
轟隆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壯得如同天柱般的暗紫色閃電,撕裂了厚重的云層!它沒有劈向任何人,而是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狠狠轟擊在研究所廢墟旁邊不遠處——魏崢那座奢華水晶宮殿的能量護盾發生器陣列上!
刺眼的能量殉爆瞬間點亮了半邊天空!如同超新星爆發!堅固的能量塔如同紙糊般被撕裂、熔毀!水晶宮殿外圍那層號稱堅不可摧的能量護盾,如同被戳破的氣泡,劇烈閃爍了幾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然后——徹底熄滅!
失去了護盾的庇護,狂暴的星苔晶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瞬間涌向那座暴露在廢土中的華麗囚籠!紫色的死亡之潮,開始吞噬魏崢最后的堡壘!
“干擾源…宇宙級…文明過濾器…主意識…”新亞當冰冷的電子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無法解讀的波動。它似乎瞬間計算出了某種優先級,虛握著零的“手”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松動!
就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松動間隙!
被壓制到極限的零,那雙銀紫色的漩渦眼眸深處,屬于“零”的那一絲微弱的意識碎片,如同風中殘燭般猛地爆發出最后的光芒!她不再抵抗新亞當的剝離,而是將殘存的所有意志,混合著巨卵傳遞來的狂暴能量,化作一道無形的、尖銳的、帶著求救和指引的精神尖刺,狠狠刺向了廢墟中跪倒的林凱!
“林…凱…地…下…火…種…”
一個微弱到幾乎無法分辨、卻直接烙印在林凱靈魂深處的意念碎片,伴隨著一幅極其短暫、極其模糊的畫面:研究所更深處,某個被層層封鎖的、標注著【燧人氏·地火·絕密】的厚重合金門!門后,似乎有無數黯淡的、如同星辰般的光點在閃爍!
信息涌入的瞬間,零最后的光芒徹底熄滅。她透明的身體如同破碎的琉璃,化作無數細小的銀紫色光點,被新亞當強大的引力場徹底捕獲、吞噬!巨卵發出驚天動地的悲鳴,龐大的身軀因核心的缺失而劇烈顫抖、崩裂!
新亞當的幽藍光芒鎖定了掌心那團被剝離、匯聚的銀紫色核心數據流,似乎暫時忽略了零最后傳遞的信息。它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核心數據…捕獲完成。冗余載體…清除。威脅…解除。開始解析…”
林凱跪在冰冷的雨水中,零最后傳遞的意念碎片和那扇門后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烙印在他的腦海里。絕望的深淵底部,一絲微弱的、名為“火種”的光,倔強地亮了起來。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越過正在崩解的巨卵,越過懸浮的“神”,死死盯向研究所更深處那片被黑暗和廢墟掩埋的區域。
“地火…”他嘶啞的聲音在暴雨和毀滅的轟鳴中,微弱卻帶著鋼鐵般的決絕,“走!”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撞開呆滯的疤臉和鼠仔,拖著殘破的身軀,向著那片未知的黑暗深處,連滾帶爬地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