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蘇輕言感覺自己的呼吸，在瞬間被奪走了。

那雙眼睛的形狀，是極美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天然的風流與多情。但眼神，卻清冷得如同高山之巔萬年不化的冰雪，又深邃得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的寒潭。

此刻，這雙矛盾而又迷人的眼睛里，正蒙著一層初醒時的水汽，像是雨后被洗滌過的天空，干凈、剔透，又帶著一絲茫然而脆弱的霧氣。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目光里沒有焦點，似乎還沒有完全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蘇輕言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見過他昏迷時那張驚心動魄的臉，卻從未想過，當他睜開眼時，其沖擊力會是之前的千百倍。

這張臉，配上這樣一雙眼睛，簡直就是絕殺。

“你……醒了？”

過了好一會兒，蘇輕言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些干澀，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炕上的男人，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終于緩緩地聚焦，落在了她的臉上。他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蝴蝶翅膀般，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他似乎想開口說話，但喉嚨里只能發出一陣嘶啞的、不成調的音節。他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卻因為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悶哼一聲，額頭上立刻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別動！”蘇輕言見狀，立刻回過神來，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傷得很重，不能亂動。”

她的手，隔著薄薄的中衣，觸碰到了他溫熱的、結實的肩膀。那觸感，讓她心中又是一跳，連忙像觸電般縮了回來。

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窘迫，便不再掙扎，只是順從地躺了回去。他再次看向她，目光里充滿了探尋和審視。

那是一種極其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達內里。蘇輕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感覺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是透明的一般。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她皺了皺眉，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感覺怎么樣？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為什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倒在山里？”

她一連串地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男人聽著她的問話，眼神中的銳利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沉的迷茫和困惑。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嘴唇翕動，終于發出了一句完整但依舊沙啞無比的話。

“我……不記得了。”

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的上好絲綢，低沉、暗啞，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讓人聽了耳朵發癢。

“不記得了？”蘇輕言一愣。

這是什么經典的話本橋段？失憶？

她有些懷疑地看著他。她可不相信，天底下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他這副樣子，更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而故意裝出來的。

不過，她并沒有拆穿他。

無論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她救他，始于顏值，終于……目前也還停留在顏值。她并不想過多地卷入他背后的那些麻煩里去。

“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她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男人再次艱難地搖了搖頭，他似乎想撐起身體，但嘗試了一下便放棄了，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屋頂那熏得發黑的茅草，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脆弱和無助。

“我……頭很疼，腦子里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沒有了。”

他的演技，堪稱完美。

那副既茫然又痛苦的樣子，配上他那張本就帶有破碎感的絕色容顏，殺傷力簡直是幾何倍數的增長。

蘇輕言看著他，心中那點剛剛升起的懷疑，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算了，管他是真是假。

這么好看一個人，就算他是個騙子，自己好像……也認了。

“好吧。”她嘆了口氣，接受了這個設定，“既然你不記得了，那就先好好養傷吧。等你傷好了，再想辦法找你的家人。”

她轉身，去灶臺邊盛了一碗溫熱的米粥，又端了回來。

“你昏迷了兩天，什么都沒吃，肯定餓了。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她將碗遞到他面前。

男人看著那碗清淡的米粥，又看了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想自己伸手去接，但手臂一動，就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蘇輕言見狀，也有些犯難。總不能，還像昨晚喂水那樣……

她臉頰一熱，連忙將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腦海。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坐到炕邊，一手扶著他的后背，讓他能勉強靠起來一點，另一只手則端起碗，用勺子舀起一勺粥，遞到了他的嘴邊。

“張嘴。”她的語氣有些生硬，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男人看了她一眼，那雙深邃的桃花眼里，仿佛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他很順從地張開了嘴，將那勺粥吃了下去。

溫熱的米粥，順著喉嚨滑入空蕩蕩的胃里，帶來一陣舒適的暖意。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溫暖了。自從投身于那吃人的朝堂，他每日面對的，都是算計、陰謀、和無休止的爭斗。他吃過最奢華的宮廷御宴，也嘗過最精致的山珍海味，但沒有一餐，能像眼前這碗簡單的米粥一樣，讓他感到安心。

他看著眼前這個正笨拙地喂自己喝粥的少女。

她看起來很瘦弱，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臉上還帶著一絲未脫的稚氣。但她的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充滿了與她外表不符的堅韌和沉靜。

就是這雙手，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就是這個人，在他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可以棲身的角落。

他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也罷。

既然上天讓他以這種方式活了下來，那便暫時忘掉那些血海深仇，忘掉那個吃人的名利場，就當一個什么都不記得的、無家可歸的廢人吧。

他安然地享受著少女的服務，一勺一勺地，將一整碗粥都喝得干干凈凈。

吃完粥，他感覺身上恢復了一些力氣。

而一直躲在角落里，偷偷觀察著這一切的蘇輕安，也終于鼓起勇氣，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看著這個占據了姐姐所有注意力的陌生男人，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