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醫官到的時候，云氏還沒有生產。

留著長須的老人走進來，先看了一眼沈檸，才對向他行禮的的林宜周回了一禮。

楚醫官向來不怎么廢話，捉了云氏的手就替她把脈，片刻，他看著林宜周，語出驚人：“貴府小妾這胎本來安穩的很，何以還要服用催產藥？”

云氏大驚，林宜周不可置信地看了云氏一眼，見她面色有異，一時間面色漲紅。

“大膽！”門口一聲怒叱，沈檸看過去，便見林夫人被丫鬟扶著走進來，聽說王府的楚醫官被請了來，她也坐不住了。

林夫人向來禮數周全，給楚醫官見了禮，又拉著沈檸的手輕輕拍了拍，才憤怒地看向云氏。

“云氏，你為何如此？”

云氏此時也冷靜了下來，她的眼淚順著雙頰簌簌滴落，艱難地跪在床榻之上：“我不曾用催產藥啊，夫人，我院中的奴婢您可以一個一個審，我哪里能拿到這種東西啊，夫人。”

她確實沒有用催產藥，不過是信任的嬤嬤有些按摩手段罷了，這醫官如何會胡說八道？

林夫人轉身看向楚醫官：“不是我不信您，這府里她確實沒這個能力，您再給她把把脈，不管是與不是，府上有一根千年老參，您帶回去權當謝禮。”

楚醫官冷哼一聲：“既不信我的醫術，何以還來請我？你們自去請其他大夫來，看我說的是與不是！”說完拂袖就走。

林夫人母子倆一時被楚醫官的脾氣震懾，又因他說得篤定，竟在心里坐實了云氏的罪過。

林夫人見已無法挽回，趁著楚醫官還沒走遠，大聲呵斥：“云氏既然做下這等惡事，等生下孩子就滾到莊子上去！”

林宜周雖也怨云氏胡來，到底還是疼她的，在他心里，這不過是些后宅爭風吃醋的小事，無傷大雅，他想要求情，卻十分憷自己的母親，瞄了一眼沈檸。

沈檸正等著呢，壓著心里的惡心，回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母親，別這樣，她也只是一時糊涂，畢竟是府中長子的母親，還是要善待的。”

林夫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順水推舟道：“你是個好孩子。”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你剛進門，就發落宜周屋里的人，母親到底是怕你名聲有損，我真是殺了這個壞胚的心都有了！”

名聲有損？呵！這拿捏小姐的手段，她可是全然不在乎的。

沈檸恬然地笑了笑：“母親息怒。”

怎么能輕易的放云氏離開呢？她還等著看這林府狗咬狗的戲碼呢。

反正，她明天就會離開林府，這府里，越是烏煙瘴氣越好。

一旁的云氏此刻一口悶氣憋在心口，怎么就這樣了呢？沈氏竟然會替自己求情？

如果她狠一點，非要把自己攆到莊子上去或者干脆要她的命該多好啊，那她就可以說沈氏是恨她，串通楚醫官冤枉她，畢竟人是沈氏請的，不是嗎？

云氏憋屈極了，自己為了催產做了充分的準備，誰能想到沈氏空口白牙行污蔑之事呢！她還不能反駁，畢竟人家都已經饒恕你了。

人一生氣表情就會扭曲，沈檸看著她笑：“云氏，你這是疼的厲害嗎？”

所有人都朝云氏看去，她想調整表情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做出一副痛極了的模樣。

看著平素美麗可人的云氏露出這番丑態，林宜周皺了皺眉。

云氏看到，大受打擊，心中怒罵，狗男人，老娘是為了誰在生孩子！

鬧劇看到現在，沈檸覺得索然無味，當即告辭。

走出屋子，便聽到馬婆子壓著嗓子對人訓話：“你們這些東西，可別忘了府里的正經主子是誰。”

沈檸笑了笑，不置可否，回了院子，招來馬婆子問話：“你說，服了催產藥生下來的孩子，身體好是不好？”

馬婆子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老婆子我覺得，既然用了藥，那自然不太好。”

沈檸點點頭：“也是，這孩子生在我的新婚夜，或許與我八字犯沖呢。”

馬婆子一副正是此理的樣子：“是呀，這孩子八字與您犯沖，而且身子還不好呢。”

沈檸滿意了，讓紫雁賞了她銀子，又問：“你是打定了主意追隨我？”

馬婆子忙不迭跪下，腦袋磕在地板上，立馬起了紅印子：“老婆子我誓死追隨少夫人，這府里腌臜，也只有少夫人來了，我這種人才有一條活路。”

沈檸大略知道馬婆子在林府里的遭遇，上一次，她的結局也很慘烈，小姐還為此愧疚不已，現在暫時和她合作并非不可，至于以后，她還要再看看人。

馬婆子雖打定了主意按沈檸吩咐的辦事，但心里卻著實有些疑惑，少夫人怎么就肯定這孩子會生在今晚？

不過，亥時將到，云氏的孩子落了地，馬婆子一個人在簡陋的房間枯坐了半宿，嘖嘖稱奇。

第二日，新婦敬完茶，有關林府少爺庶長子的閑言碎語就滿府皆知。

不管這孩子是不是身體不好，反正已經被扣上了身子不好的名頭，更重要的是，還和嫡母八字相沖。

要說這些流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等林宜周追查的時候，源頭已無影無蹤。

林宜周怒氣沖沖走進沈檸的院子：“府里的流言你可聽說了？”

沈檸一臉茫然：“什么流言？”

林宜周盯著她，眼含探究，沈檸摸不著頭腦：“我昨日才進府，這……或許母親那里知道怎么回事，不如我去問問？”

林宜周看她一副真的要再去母親院子的時候，煩躁地擺了擺手：“不知道就算了，我去看看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要照顧一二。”

明明他昨晚看著，那孩子身體壯實的很。

沈檸和善地將他送出去，對紫雁說：“你去打聽打聽府里的流言。”

紫雁在昨晚沈檸和馬婆子密談的時候就在旁邊，當然知道流言的出處。

“小姐這是要做什么？”紫雁憂慮地看著自家小姐。

沈檸心里軟了一軟，幫她扶了扶發間的素簪：“太素了，等我們出了林府，我給你挑一些好的。”

紫雁紅了臉：“我不是沒有，只是不愛戴。”

她想了想，又問：“小姐為何不將云氏趕出府，而是要自己出府？”

陽光照在沈檸的臉上，明艷不可方物，這張屬于小姐的柔美的臉，此刻凝結著一層寒霜。

她輕聲道：“紫雁，記住，對付敵人最好的方法，是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們不能把自己陷在泥淖里。”

上一世，她還有機會外出做生意，而紫雁守在小姐身邊，從一開始就被困在內宅，直到慘死。

這一世，她要讓仇人血債血償，也要讓自己人恣意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