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曲舞罷,畫舫緩緩地停靠在了岸邊。
岸上,早已是人聲鼎沸,氣氛已然達到了高潮。
那被稱為蕭倩的女子,在甲板之上,朝著岸邊的百姓們,盈盈一拜,隨即,便在其余伴舞的簇擁下,退入了船艙之中。
緊接著,一個身著華服、看起來約莫五六十歲的半老徐娘,帶著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她走到船頭,對著岸上黑壓壓的人群,朗聲說道:“諸位,今夜月色正好,我家姑娘舞也跳了,若是就此散去,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時光?”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我家姑娘說了,今夜,她愿以詩詞會友。”
話音剛落,她身旁的幾個漢子,便齊齊地扯著嗓子,高聲喊道:“今夜,若是哪位公子的詩詞,能叫蕭倩姑娘滿意,哪位,便可登船入舫,與其共飲達旦!”
“半個時辰后,會有專人前來收詞!諸位,還需把握時機!”
此言一出,岸邊的人群,瞬間便炸開了鍋。
尤其是那些年輕的男子,一個個皆是面露狂喜之色。
要說哪個學子對自己的才賦沒點抱負,那是不可能的。眼下,不僅有在全城百姓面前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更有可能與那傳說中的蕭倩姑娘共飲達旦,這等美事,又怎能不讓他們為之欣喜若狂?
當然,其中,也包括了我們的聶書生。
只見他早已沒了方才那副看癡了的模樣,正抓耳撓腮,絞盡腦汁地,想要想出幾句驚艷的詩詞來。
黎言清則在一旁,悠閑地靠著墻,從腰間解下那只紫銅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酒,又從兜里,摸出了幾個從客棧里帶出來的月餅,一邊吃著,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
不過,他心里,倒是想著另外一件事。
按時間來算,現實世界,也快到中秋了。
到時候,該帶些什么東西回袁姨家呢?
正想著,只見聶遠道拿著一張剛寫好的紙,湊了過來。
“道長,道長,”他一臉期盼地說道,“你快幫我看看,我這篇詩詞,如何?”
說著,便將那張還帶著墨香的紙,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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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言清接過那張紙,湊到燈籠前,仔細地看了看。
詩寫得倒也還行,辭藻工整,意境也算清雅,只是,通篇讀下來,總覺得少了些靈氣,多了些匠氣。
若是在尋常的詩會上,或許還能博得幾聲喝彩,但今日,在這全城才子云集之地,想要脫穎而出,還是困難了些。
他將詩稿還給聶遠道,搖了搖頭。
“聶秀才,不是貧道說風涼話,”他說道,“你這詩還差了些火候。”
聶遠道一聽,頓時有些急了。
“那……那可怎么辦?”他抓著自己的頭發,一臉苦惱,“道長,你可會詩詞?幫我一把!今后,你在連州城的所有酒錢,我都包了!”
本來對此事興趣并不大的黎言清,聽到這話,眼前猛地一亮。
他倒不是對那蕭倩姑娘感興趣,而是這“往后的酒錢”,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聶秀才,”他看著聶遠道,確認道,“此話當真?”
聶遠道見有戲,連忙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豈會有假!我聶某何時誆騙過他人?”
“好!”黎言清一口應下。
其實,要說作詩,他自己也是個半吊子,肚子里那點墨水,還不夠寫幾句打油詩的。
但是,雖說他不會,可他那個世界里,會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什么曹子建,李太白,白居易,柳永……那些千古名篇,他倒是倒背如流。
他故作沉思狀,負手而立,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像是在醞釀著什么絕世佳句。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過頭,對著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聶遠道,說道:“取筆墨來!”
聶遠道不敢怠慢,連忙從身旁一個擺著字畫攤的小販那里,借來了筆墨紙硯。
黎言清提起筆,飽蘸濃墨,在紙上揮毫而就,寫下了一首《蝶戀花》。
正是柳永那篇“佇倚危樓風細細”。
他心中輕笑:要說哪家女子,見了此等詞句還不心動,那多半是騙人的。柳永的詞賦,特別是這種婉約之作,對付這些多愁善感的姑娘們,可是相當有殺傷力的。
寫罷,他將那篇詞稿吹干,遞給聶遠道。
“去吧,”他說道,“等著好消息便是。”
又過了會兒,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提著燈籠,從畫舫上走了下來,開始挨個挨個地,收取岸邊才子們的詩詞。
再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那半老徐娘,又一次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她站在船頭,對著身邊的幾個漢子說了些什么。
緊接著,那幾個漢子,便扯著嗓子,高聲傳話道:“哪位是聶遠道,聶公子?我家蕭倩姑娘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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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二人便已登上了那艘奢華的畫舫。
原本,按照規矩,是只有聶遠道一人能上船的。但那半老徐娘見黎言清氣度不凡,又聽聞他是聶遠道的至交好友,倒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便將他也一并放了進來。
只是,她也提前言明,單獨與蕭倩姑娘聊天喝酒的,只能是聶遠道一人。
對此,黎言清自然是無所謂。
因為他一上船,便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醇厚的酒香。這船上,顯然有不少好酒可以喝。
那半老徐娘領著聶遠道,朝著船艙深處走去。臨走前,聶遠道還不忘回頭,朝著黎言清,使了個感激的眼色。
黎言清心中暗罵一句:這重色輕友的家伙。
但轉過頭,他便也自顧自地,在這畫舫之內,尋起酒來。
船艙之內,早已是賓客滿座,熱鬧非凡。能登上這艘船的,具是連州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大多是幾男幾女地湊在一起,或是喝酒聊天,或是作詩賦詞,雖略顯聒噪,倒也算是符合這中秋佳節的氛圍。
黎言清穿過人群,行至船艙內側,正準備尋個角落坐下,忽地,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心中一動,走上前去,試探著問道:“可是陳烈,陳居士?”
那人聞聲,轉過頭來。
果真是那個賣刀的年輕人,陳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