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年,喜歡的女孩子給我發學習資料
- 你是我的勇氣
- 跨越人間疾苦
- 10349字
- 2025-07-15 23:03:14
初二那年,我做了一個夢,清晰得仿佛剛剛發生。夢里我在空曠的地鐵站臺拼命奔跑,腳步聲在寂靜中空洞地回響。心臟擂鼓般撞擊著胸腔,肺葉火燒火燎。終于,我踉蹌著沖到了一節即將關閉車門的車廂前。隔著玻璃,一個女生站在那里,靜靜望著我。那眼神……我好像認識她?她也好像認識我?時間仿佛凝固,我張大了嘴想喊,喉嚨里卻像塞了棉花,發不出半點聲音。就在那一瞬,車門“唰”地合攏,列車如同掙脫束縛的巨獸,轟然啟動,帶起的疾風狠狠抽在我臉上,只留下冰冷的鐵軌和加速遠去的轟鳴。
……
啪嗒!一條熱乎乎的毛巾猝不及防地甩在我臉上,帶著一股隔夜的潮氣。哎?等等?怎么是毛巾?夢里那股地鐵帶起的風呢?我懵懵懂懂地扯下毛巾胡亂抹了把臉,彈簧一樣從床上蹦起來。瞄了眼鬧鐘:6:30。廚房傳來咖啡機“咯楞咯楞”的研磨聲,活像有個暴躁的小人在里頭敲鐵皮罐子,吵得我腦仁兒突突跳。
趿拉著拖鞋挪到餐桌,早飯是萬年不變的溏心蛋配面包片。我沒什么胃口,機械地叉起半個蛋塞進嘴里。嗷嗚,嗯……yami?嚼了兩下,眉頭就皺了起來。今天這面包片怎么跟磚頭似的?硬得硌牙。真是晦氣的一天開場。夢里那種莫名的失落感還沉甸甸地壓在胸口,鼻尖發酸,眼眶熱熱的。好難過啊。不過……我吸了吸鼻子,自嘲地想,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比大清早就要面對數學早讀更讓人難過的事嗎?
啊……抬手一摸臉,濕漉漉一片。我是尿臉上了嗎?怎么全TM是眼淚?真丟人。胡亂抹了把臉,抓起書包就往外沖。十分鐘后,我像個準時打卡的零件,把自己塞進了教室。
剛進門,就看見那個大白胖子和他兩個蘑菇頭跟班杵在那兒,像一堵移動的肉墻。我條件反射地從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橡皮筋——也不知道從哪兒撿的、攢的——擠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遞過去。胖子漫不經心地接過,捻起一根皮筋在手里玩著,突然毫無征兆地,“啪”一聲,那橡皮筋就狠狠彈在我臉頰上,火辣辣地疼。
“哈哈哈哈哈!”胖子和他那兩個蘑菇頭跟班爆發出一陣夸張的大笑,仿佛這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顧不上臉上那點疼,我趕緊低頭,像條滑溜的魚,從他們身邊溜走,縮回教室最后排角落那個屬于我的“安全區”。我的死黨鹿哥已經在那兒了。我是班里的倒數前十,他是穩坐倒數第一的交椅。因為留過一級,他比我們這幫小屁孩成熟不少,上嘴唇那圈胡子濃密得跟個小刷子似的,配上他那副不茍言笑的表情,活脫脫像個舊畫報上的“大佐”。
“你還在給他收集橡皮筋?”鹿哥瞥了我一眼,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無奈。
“不然呢?”我揉著發紅的臉頰,聲音悶悶的,“等著他打我怎么辦?”
“哎,”鹿哥岔開話題,“今天放學去你家行不?”
“沒問題,我媽點頭了?!蔽掖蚱鹨稽c精神,“最近新出了個游戲,叫英雄聯盟,賊火,我帶你玩兒?!?
“我知道我看過宣傳片!”鹿哥眼睛一亮,來了興致,嘴里還學著游戲里的調調,“啦啦啦,德瑪西亞!”
話音未落,教室門口的光線一暗。數學老師——一個四五十歲、身材魁梧得能頂我倆的中年男人——像座肉山一樣堵在那里,目光如炬,精準地釘在我和鹿哥身上。我倆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噤若寒蟬。
“老師,”胖子那幸災樂禍的聲音適時響起,像根尖刺,“他們倆剛才一直在說話,在說游戲!”
我心里咯噔一下,卻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誰不知道這胖子是數學老師的親侄子?這啞巴虧,吃定了。
那天是周五,總算老天開眼,放得特別早。下午兩點,放學鈴聲簡直如同天籟。我和鹿哥像兩顆出膛的炮彈,嗖地沖出校門,一路狂奔沖回我家,迫不及待地撲向那臺承載著新世界大門的電腦。
游戲版本正好在限時免費一個新英雄,名字老長老長——仙靈女巫露露無雙劍姬?管他呢!關鍵是這英雄建模有個特別吸引我們這種懵懂小男生的“優點”——胸特別大!于是我和鹿哥果斷鎖定目標。
家里就一臺電腦,我倆只能一人一條命輪流上。那把我用劍姬打中單,雄心勃勃,結果剛沖上去沒兩分鐘,屏幕就“唰”地黑了。對面那位“高手”還特地在公屏打字“表揚”我:“殺你需要用技能‘問號’?”氣得我差點把鼠標捏碎。接著輪到鹿哥上場報仇。這家伙操作是真有點東西,左沖右突,愣是沒死,硬生生給我上演了一出“1V3換倆”的壯舉。我看得熱血沸騰,又有點無聊,目光就飄向了鹿哥書桌半開的抽屜。
里面靜靜躺著一張小學畢業照。我抽出來,指尖拂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稚嫩臉龐。鹿哥跟我一個小學,不同班。我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突然,在第一排左數第二個位置,定格了。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緊!早上的夢,那個地鐵里女孩的眼神,毫無預兆地狠狠撞進我的腦海!是她!我絕對見過她!不是因為夢才記得,是腦子里有印象,才做了那個夢!這么說……我跟她是一個小學的?我們曾經擦肩而過?
“呦,小子,”鹿哥剛結束一場鏖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虛汗,瞥見我手里的照片,“看三水呢?”
“什么三水?”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臟還在咚咚狂跳。
他粗短的手指精準地點在那個女孩的位置上:“這個,叫三水?!?
“你怎么知道?”我聲音有點發緊。
“好看唄!”鹿哥一臉理所當然,“她到現在都是他們那屆公認最好看的小姑娘,現在在三中,算是我……呃,好姐妹吧?哈哈?!?
“哦……”我含糊地應了一聲,臉上有點發燙,趕緊把照片塞回抽屜。跟兄弟討論女生?太尷尬了,還是閉嘴吧。
快五點的時候,鹿哥家的門鎖響了。鹿哥媽媽探進頭,看到我,帶著歉意笑:“哎呀小X,不好意思啊,阿姨臨時有工作要處理,你跟阿鹿去外面吃點東西好嗎?”說著塞給鹿哥一張五十塊的“巨款”。鹿哥樂得見牙不見眼,麻利地揣好錢,拽著我就出了門。
于是,在那個傍晚五點十五分左右,我們兩個“身懷巨款”的未成年人,帶著一種莫名的豪邁感,開始在“社會”上游蕩,尋找屬于我們的“尋歡作樂”。
在小公園水溝邊比賽滋水槍滋得正歡,鹿哥突然賊兮兮地湊過來提議:“哎,三中今天放學晚,咱們溜達過去玩玩?”
“有啥好玩的?”我嘴上說著,心里卻像被小羽毛撓了一下。
“被你一說,我還真有點想看看三水了,”鹿哥嘿嘿一笑,“好久沒找她玩兒了?!?
鹿哥看得目瞪口呆:“哎!你丫尿手上啦?真臟!”他一臉嫌棄地掏出紙巾擦了擦手,才慢悠悠提起褲子。
三中離得不遠,五分鐘腳程。這苦逼的學校居然要五點半才放學!我和鹿哥像兩個小特務,在學校里東游西逛,最后貓在一棟教學樓側面墻根下。鹿哥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摸出一臺三星智能機。
“我操!”我眼睛都直了,“你他媽有手機?!自己的?”
“對呀!帥吧?”他得意地晃晃。
“能看斗破蒼穹嗎?蕭炎打贏納蘭嫣然沒有?”我急吼吼地問。
“我這蕭炎都斗尊了!你丫多久沒看了?哎!她出來了!”鹿哥突然壓低聲音,手指向教學樓門口。
我的心跳瞬間飆到一百八!條件反射地猛地抬頭,視線像探照燈一樣死死鎖住涌出的人流。我不知道該不該把“尋找夢中情人”這事看得太重,但心底那份期待,就像藏不住的柳巖(的…嗯,你知道的),根本按捺不住。
人很多,像炸了窩的蜜蜂。但我努力搜尋,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的打扮很特別,完全打破了我對初中女生的刻板印象(齊劉??ㄍò凵瑢捙鄞笮洌K持粋€簡潔的黑色皮包,頭發利落地盤在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和脖頸,整個人顯得干凈又清爽,比周圍嘰嘰喳喳的同學成熟不少。白白嫩嫩的臉頰,小巧挺直的鼻子,在夕陽下像鍍了層柔光。
我不禁脫口而出:“我去……這要是在咱學校,班主任早把她這頭發和包沒收八百回了!三中真是片神奇的土地??!”
嘴上說著,身體卻誠實得像個木樁子——僵硬。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臉上,手腳發麻,心臟在胸腔里玩命蹦迪,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直勾勾地粘在她走來的方向。然后,我看見她身邊還有個高高瘦瘦、模樣清秀的男生,兩人有說有笑地并肩走著。
等我遲鈍的大腦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走到我們面前了。她沒跟我說話,反而指了指我身上那身土得掉渣的校服,對身邊的男生笑著說:“誒,你看,他們的校服還挺好看的。”
鹿哥熟絡地接話:“嘿嘿,今天帶了個兄弟過來瞎逛。”他也沒介紹我的意思。
那個叫三水的女孩目光又在我臉上掃了兩下,帶著點好奇。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下意識一個螃蟹步,橫著就躲到鹿哥身后去了,只露出半個腦袋。就在這一瞬間,我無比確定:夢里地鐵站那個女孩,就是她!一定是小時候見過,印象沉在記憶深處沒被抹掉。
鹿哥跟他們商量了幾句,最終決定奢侈一把,四個人湊錢搞個肯德基全家桶!走過去的時候,鹿哥和那兩人聊得火熱,我偶爾插一句嘴。那個年紀的孩子,只要不是刻意排斥,其實很容易混熟。我很快就感覺自己“融”了進去——至少表面上是。
……好吧,吃飯的時候露餡了。他們聊的話題——這雙限量版球鞋啊,那個潮牌衛衣啊,最近流行的明星八卦啊——對我這個死宅來說,簡直是天書。我只能埋頭苦吃。最后話題轉到各自喜歡的明星。
鹿哥一臉正氣:“我喜歡胡歌,帥,演技好!”
那個叫杜哥的清秀男生推了推眼鏡:“我喜歡麥迪,飄逸!”
三水咬著吸管,眼睛彎彎的:“周杰倫,YYDS!”
然后,三雙眼睛齊刷刷聚焦到我身上。鹿哥用胳膊肘捅捅我,好心提醒:“你呢?喜歡誰?”
“我我我我……”我腦子一抽,脫口而出,“我喜歡霍去??!”
“噗……”三水差點把可樂噴出來,強忍著笑,像逗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問我:“為什么呀?”
我一臉嚴肅認真,仿佛在陳述宇宙真理:“因為他是嫖妓大將軍??!嫖妓都能嫖成大將軍,說明這個人肯定有常人無法企及的過人之處!絕對的狠人!”
砰!效果炸裂!一桌子人瞬間笑噴!三水捂著嘴笑得肩膀直抖,眼淚都快出來了,雖然跟我還不算熟,但還是指著我,邊笑邊沖鹿哥說:“你這個朋友——悶騷!悶騷哎!”
我心里樂開了花,表面還得裝謙虛:“一般騷,一般騷……”還好沒冷場,這波不虧!
吃到一半,那個杜哥就起身告辭了,一臉苦大仇深:“周末全是補課班,命苦啊兄弟?!睋]揮手走了。
這時,鹿哥突然捂住肚子,五官扭曲:“哎喲我去!肚子疼!得去趟廁所!等我??!”說完呲溜一下就沒影了。
我丟你媽的這個逼……我內心哀嚎。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真不是這種人。只能算我倒霉。
鹿哥一走,空氣瞬間凝固了。我的腦仁兒和心臟一起開始瘋狂演奏重金屬搖滾樂,砰砰砰砰砰!震得我耳膜發麻。我像個被抓包的賊,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慌亂中抓起桌上那張門口發的、油乎乎的KFC優惠券,低著頭,假裝看得無比投入,手指頭都在微微發抖。
安靜,死寂般的十幾秒。我假裝伸了個巨大的懶腰,順便用眼角的余光飛速瞥了她一眼。三水正若無其事地捏著根薯條,慢條斯理地蘸著番茄醬,一點搭理我的意思都沒有。
鬼使神差地,我嘴里突然蹦出一句:“這么愛吃薯條?。俊甭曇舾砂桶偷?。
她長長的眼睫毛往上一抬,看了我一眼,聲音清清脆脆:“對呀。”
我腦子一抽,接道:“三中也太沒人性了,看把孩子給餓的?!闭f完就想抽自己,這什么爛梗!
她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笑,然后故意板起小臉,假裝生氣。桌子底下,她孩子氣地、輕輕地用腳尖碰了一下我的腳踝,力道輕得像羽毛拂過,又飛快地縮了回去,嘴里還嗔怪著:“去你的!”
我抬頭看她,發現她正瞪著我。那眼神,三分嗔怪七分笑意,水盈盈的,感覺像是在……撒嬌?哇靠!這感覺,瞬間讓人“弟弟找不著北南”了!
就在這時,鹿哥罵罵咧咧地回來了:“破廁所連紙都沒有!坑爹呢!”出了KFC,鹿哥問大家回家方向。我和三水同時指向同一個方向。鹿哥想都沒想,把書包往肩上一甩:“那行,你倆順路,我先閃了!游戲還掛著呢!”話音未落,人已經跑沒影了。
走吧。那是一條僻靜的小街道,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梧桐樹。傍晚昏黃的路燈光線艱難地穿透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搖曳的光斑。我和三水的影子,就像兩條沉默的小魚,一前一后,在斑駁的樹影里安靜地游弋。
我悄悄地、用盡全身力氣假裝自然地,用余光打量著她。路燈柔和的光線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小巧的鼻尖,長長的睫毛……哎呦,這也太……太好看了吧!我心里的小鹿快把胸腔撞碎了。此刻,我心底最隱秘、最中二的愿望竟然是:趕緊冒出來一個管不住嘴的同學,遠遠看到我們,夸張地“哦~~~”一聲!然后我就可以一臉嚴肅(實則暗爽)地沖他比個“噓”,“別說出去!”接著,第二天,他一定會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這個“驚天大秘密”搞得人盡皆知!最后,當大家圍著我八卦時,我就摸摸后腦勺,裝出一副非常不好意思、欲蓋彌彰的樣子:“哎呀,這個大嘴巴!我跟那個女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啦!”
“你怎么不說話?”三水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我從羞恥又甜蜜的幻想里猛地拽了出來。我這才驚覺,我們已經默默走了好長一段路了。
她不知何時靠得近了些,走路時手臂偶爾會輕輕蹭到我的手臂。那細微的觸碰,像帶著微弱的電流,瞬間讓我的臉頰溫度飆升,一路紅到耳根。
“喏,把你QQ說一下?!彼O履_步,很自然地把她的手機遞到我手里。
那臺光滑的三星智能機對我來說像個燙手山芋。我平時很少用這種高級貨,手指頭笨拙地在小小的屏幕上戳了半天才輸完號碼。
三水拿回手機,一邊操作一邊問:“你初二吧?”
“對?!?
“哈哈,”她突然笑了,帶著點促狹,“叫姐姐。”
“去你的?!蔽蚁乱庾R反駁。
“那你呢?初三了怎么還能在外面玩這么晚?”我反問。
“我求了我媽好久呢,”她語氣輕松,“今天才特赦。而且我跟進才(重點高中)簽了協議,能降分錄取,壓力沒那么大了。我媽現在管我也松了點?!?
“???進才是什么學校?很厲害嗎?”我確實孤陋寡聞。
“還行吧,”她有點驚訝地看著我,“你怎么連這都不知道?”
“那你以后想考哪兒?”她追問。
“我?”我聳聳肩,“有高中上就心滿意足了啊?!?
“我還以為你挺聰明的呢。”她歪著頭看我。
“體現在哪里?”我有點懵。
“你說話挺搞笑的呀,”她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哎,國慶節我們班幾個同學約了去KTV唱歌,你來嗎?”
“啊?KTV?”我下意識搖頭,“不行不行,我媽肯定不讓?!?
“你不告訴她不就完了?”她眨眨眼。
“嗯……”我猶豫了一下,聲音低了些,“不能去騙我媽……她會難過的?!?
三水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回去后,我熬到晚上十點,確認爸媽房間熄燈沒動靜了,才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把客廳那臺笨重的老式筆記本電腦,拖進了自己房間。那臺老爺機配置爛得只能看看網頁,玩不了游戲,所以爸媽才放心把它放客廳。我顫抖著手指,連上網絡,加上了她的QQ。
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一點也不嫌我煩,還挺愿意跟我聊天的。不過她確實忙,除了周末,基本聊上半個小時就會下線。她說每天晚上做模擬卷做到想吐,跟我聊聊天是難得的放松。她說我是唯一一個能跟她聊天又不會死纏爛打求交往的男生,因為我“聽媽媽的話,不會早戀”。
我說:“當然啦!我們才幾歲?怎么可能談戀愛?校廣播天天說早戀的危害呢!”
三水在視頻那頭笑得花枝亂顫,直接給我彈了個視頻通話邀請過來!嚇得我手忙腳亂,趕緊把身上那件印著蠢萌奶牛的睡衣扒了,胡亂套了件正常T恤才敢接。
屏幕上出現了她的臉,她笑著沖我揮揮手,然后神秘兮兮地從旁邊拿出一個紫色的小絨布袋。袋子打開,里面竟然是厚厚一沓對折好的信紙,花花綠綠的,起碼有二三十張!
“這啥呀?”我好奇地問。
“情書呀,”她晃了晃袋子,語氣有點小得意,“這是我迄今為止收到的‘戰利品’?!?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突然一陣莫名的煩躁和不爽,像喝了一大口陳醋。“你在跟我炫耀嗎?”我語氣有點沖,“還特地收集起來?真……真夠可以的!”差點把“不要臉”咽回去。
“對呀,”她一點不生氣,反而湊近屏幕,大眼睛忽閃忽閃,“哎,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我立刻搬出官方論調:“校廣播說了!我們這個年紀的所謂‘喜歡’,只是荷爾蒙推動下的生理現象!是錯覺!”
三水在那邊笑得前仰后合,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哎喲!那……那你說荷爾蒙為什么要這么‘推動’呀?不就是為了讓你去喜歡、去談戀愛嗎?”
“呃……”我被她問住了,腦子一抽,壓低聲音問了個更蠢的問題,“哎,那個……我一直想知道,校廣播里老說的‘偷嘗禁果’……到底啥意思?。俊?
“噗!”她剛喝口水差點噴出來,臉也有點紅,“哎!你這個人思想真是……夠膚淺!哎,你有百度云賬號嗎?我給你發點‘學習資料’凈化一下你的心靈!”她故意把“學習資料”幾個字咬得很重。
那是個風和日麗……好吧,其實是有點陰沉的早晨。我、鹿哥,還有碰巧遇到的(真的是碰巧?)三水,都在同一個車站等車。鹿哥撓著他那半長不短的頭發,看看我,又看看正和我有說有笑的三水,一臉狐疑:“不對勁啊!你倆……啥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那天依舊是數學早讀。我一走進教室門,心就沉了下去。那個白胖子和他的兩個蘑菇頭跟班,像三尊門神似的堵在門口。
“喂!昨天中午吃盒飯,盒子上的皮筋兒你收了嗎?給我!”胖子叉著腰,頤指氣使。
我心里咯噔一下,壞了!昨天被三水和游戲的事攪得心神不寧,完全忘了這茬!“我……我忘了。”聲音有點發虛。
“忘了?!”胖子臉色一沉,肥厚的手掌像鐵鉗一樣猛地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向反方向一擰!劇痛瞬間從手腕竄到肩膀,我痛得眼前一黑,差點慘叫出聲。恐懼和憤怒瞬間淹沒了我,我只能徒勞地掙扎嘶喊:“你放開我!”
胖子得意地看著我痛苦扭曲的臉,帶著兩個小弟發出刺耳的哄笑:“哈哈哈!叫你忘!活該!”
就在這時,一陣鑰匙串嘩啦啦的刺耳聲響由遠及近——數學老師來了!他像一堵移動的墻,帶著一身煙味和粉筆灰的氣息擠進教室。他用那個油膩的茶葉杯“哐哐哐”地敲了敲講臺,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來,定格在我和胖子身上:“干什么呢?!”
我又驚又怒,恐懼和委屈沖垮了理智,臉皮也不要了,指著胖子就喊:“老師!他打我!”
胖子反應奇快,立刻低下頭,臉上瞬間切換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甕聲甕氣地說:“老師,是他先動手推我的!”
我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沖胖子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冷笑——人怎么能這么不要臉?!
“夠了!”數學老師用濃重的方言罵罵咧咧了幾句,各打五十大板,“都給我滾回座位去!再鬧叫家長!”這事就算被他強行“和稀泥”了。
早讀課,老師并不講課,只是坐在講臺上批改作業,讓我們“自習”。我憋了一肚子無處發泄的邪火,像塊燒紅的炭,悶悶地坐在座位上,盯著課桌發愣,腦子里全是胖子那張可惡的臉和老師那粗暴的呵斥。
突然,一本作業本帶著風聲,“啪”地一聲狠狠甩在我面前!一個巨大的、觸目驚心的紅叉,像一道恥辱的烙印,烙在我昨天那道做錯的題上。
“我叫你們自習!你在干嘛?!這道題我講過幾遍了?!啊?!”數學老師的聲音像炸雷在我頭頂響起。
我剛想張嘴,哪怕說句“我錯了”……“啪?。。 币挥泝春莸亩鈳ерx之力,狠狠扇在我的太陽穴上!
世界瞬間黑了!
我整個人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打得往旁邊歪倒,腦袋“嗡”地一聲長鳴,仿佛有無數只蜜蜂在里面同時振翅。臉頰火辣辣地劇痛,耳朵里一片尖銳的蜂鳴。我像個被折斷又勉強彈回的不倒翁,全靠本能支撐著才沒栽倒。就在被扇中的那一剎那,眼前徹底黑了幾秒,金星亂冒。十四歲的我,那點可憐的自尊,被這一巴掌徹底扇得粉碎,變成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眼眶里洶涌而出。
“他還哭?!”數學老師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聲音里充滿了鄙夷和一種扭曲的快感。他抬頭掃視著全班,尋求“共鳴”。幾個跟胖子關系好的學生配合地發出低低的、壓抑的哄笑聲。
緊接著,他用食指那堅硬凸起的指關節,像敲木魚一樣,“篤!篤!篤!”不停地、狠狠地敲擊我的頭頂!每一下都帶著羞辱和疼痛。我像個真正的木偶,被敲下去,又麻木地彈回來。我的眼睛死死盯著作業本上那個紅叉,手也在機械地改著錯題,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改完,改完他就不會再打我了……眼淚混合著屈辱的汗水,滴落在作業本上,洇開一小片模糊的墨跡。
那天放學后,我頭上頂著幾個隱隱作痛的大包,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我沒理會身后喊我的鹿哥,也沒有回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像一片被風吹離枝頭的落葉,隨著人流茫然地漂浮。傍晚七點的街道華燈初上,車水馬龍,喧囂的世界在我耳中只剩下模糊的噪音。
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遲鈍地、茫然地轉過頭。
“哎,三水?!”那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帶著關切。
“鹿哥急瘋了,到處找你!你家里人也急死了!我去……你怎么弄成這樣???”她看著我紅腫的眼眶和失魂落魄的樣子,語氣里滿是擔憂,“走走走,先找個地方請你吃飯,慢慢說?!?
“哦……”看到她的瞬間,心底那片冰冷的絕望荒地,好像裂開了一道縫,透進一絲微弱的光。照理說,像我這種陷入“世界末日”情緒的人,此刻應該酷酷地甩開她的手,說一句“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但……她的手那么溫暖,我實在舍不得松開。任由她拉著,像牽著一個迷路的孩子,走進了一家亮著暖黃燈光的小面館。
一碗熱騰騰的面湯下肚,肚子里有了暖意,心里那團激烈燃燒又冰冷刺骨的混亂情緒,也漸漸平息了一些。我放下筷子,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三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蔽铱粗肜锲〉氖[花,“為什么我什么都沒做錯,別人卻總要來傷害我?抽煙、喝酒、打架、頂撞老師……這些‘出格’的事,我一件都沒干過。我媽不喜歡我出門,我就不去參加任何同學聚會;放學鈴聲一響我就回家,從來不晚歸;我不挑吃不挑穿,身上帶的零花錢從來沒超過二十塊……”
“我這么努力地聽話,向她證明我已經長大了,懂事了……為什么她還要像管一個三歲小孩、管一個弱智一樣管我?查我的日記,查我幾塊幾毛錢的花銷,查我偶爾出門半小時去了哪兒干了什么……我這種連大小聚會都絕緣的人,根本融不進班里的圈子。”
“好吧,我認了。我躲到教室最角落,當個隱形人。上課發發呆,下課睡睡覺,盡量不礙任何人的眼?!?
“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删瓦@樣……為什么還會有同學來欺負我?為什么還會有老師……這樣對我?”我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三水一直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等我停下來,她才輕輕地、一下下地拍著我的背,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其實,”她想了想,聲音很溫和,“我不太理解,你既然這么聽你媽媽的話,為什么唯獨不聽她最在意的‘去好好讀書’這一條呢?”
我苦笑了一下,攪動著碗里剩下的面條:“我做不到。在這樣的環境里,被當作空氣,被當作沙包……我沒辦法把書讀進去。一看到課本,就想到那張桌子,想到那些笑聲,想到頭頂的痛……腦子里全是漿糊?!?
“嗯……”三水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我的眼睛,“其實,我覺得吧,大部分時候,‘成熟’不重要,‘強大’才重要。你考慮你媽媽的感受,考慮同學的感受,考慮所有人的感受……最后,好像唯獨忘了考慮你自己。你把你自己給犧牲掉了。”
“每個人做事都是有動機的。大人做事,嘴上說著看對錯,其實心里算盤打得噼啪響,看的都是利弊。我也搞不明白,從小到大,他們用盡各種辦法,給我們灌輸要善良、誠實、聽話……然后告訴我們,這些‘寶貴品質’未來會讓我們受益無窮?!?
“可實際上呢?”她聳聳肩,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在三中顯得“特立獨行”的校服,又捋了捋盤起的頭發,“我覺得他們未必真那么在乎這個。你看我,我做事很少受拘束,無論是爸媽還是老師,他們對我相對寬松,不是因為我有多善良多聽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成績好,能給他們‘長臉’。學校里很多人想跟我交朋友,男生女生都有,也不是因為我善良,很大一部分原因……嗯,單純就是因為我長得還行。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學校里的規則有時候就是這么膚淺直白?!?
“別人的建議聽聽就好,最終做決定的,得是你自己。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你得做你自己認為該做的事,而不是別人認為‘對’的事?!?
我長長地、深深地嘆了口氣,像是要把積壓在胸腔里十幾年的濁氣都吐出來:“哎……三水,我預感,我媽以后可能會恨死你。”我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咔噠”一聲,松動了。一種遲來的、洶涌的叛逆期,似乎正從那松動的縫隙里,噴薄欲出。
第二天,我兜里揣了五六根最普通、最硬實的圓珠筆,走進了教室。胖子一看到我,習慣性地帶著他那兩個蘑菇頭跟班,發出標志性的、充滿惡意的哄笑。
就在那笑聲最最響亮的一剎那,我猛地從兜里掏出那幾根筆,用盡全力狠狠甩在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胖臉上!同時,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幼獸,發出連自己都陌生的、撕心裂肺的哭嚎,整個人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
我知道我打不過他。身高體重都是碾壓。但那一刻,恐懼被一種更熾烈的憤怒燒成了灰燼。我瘋了!一邊哭嚎,一邊用盡全身的力氣,逮著他身上任何能抓到的地方——胳膊、肚子、大腿——又掐又咬!用頭撞!用指甲撓!完全是街頭潑婦打架的架勢,毫無章法,只剩下不顧一切的兇狠!
“嗷——??!”胖子顯然沒料到我這只“溫順的兔子”會突然發狂,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撲倒在地,疼得發出殺豬般的慘叫。他那兩個小跟班,被我這股不要命的瘋勁徹底鎮住了,呆立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從此以后,胖子他們見到我,雖然眼神依舊兇狠,嘴里依舊不干不凈,但身體卻誠實地保持著距離。他們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忌憚。他知道,逼急了,我不要命。
同一天晚上,我爸(他畢竟是個成年人,不能像小孩一樣打架)用相機仔仔細細拍下了我頭上那幾個還沒完全消退的、觸目驚心的大包作為證據。然后,他直接約見了我的數學老師。那個魁梧的男人在證據面前眼神閃爍,支支吾吾不敢對質。我爸二話不說,轉身就沖進了校長辦公室,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把那個試圖和稀泥的小老頭校長嚇得夠嗆,趕緊叫人把數學老師找來談賠償。
而最解恨的,是我媽。那個數學老師體罰學生早有“前科”,臭名昭著。我媽這次徹底爆發了。她聯合了十幾個同樣對數學老師積怨已久、敢怒不敢言的媽媽們,
塵埃落定那一刻,我站在學校門口,看著夕陽把教學樓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清晰而陌生。那是一種“我”終于從混沌中剝離出來的感覺。我不是父母身上的一個附屬器官,不是班級角落里一個模糊的影子,我是我。
這個叫三水的女孩,就像菩薩從普陀山給我空投過來的……一盞高功率LED探照燈?不,或許更像寂靜長夜里,突然在你腳下亮起的一盞溫暖路燈。就那么“啪”的一聲,不算驚天動地,卻瞬間刺破了籠罩我十四年人生的厚重迷霧,讓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腳下的路,也讓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原來我的人生,是可以由自己來點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