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以鹽治牦
- 家父唐玄宗:從玄武門之變開始
- 法拉利沒手感了
- 2228字
- 2025-07-22 09:17:02
初秋的蕭索還未到來,田野里已盡是殘留著去歲枯黃的草梗,新翻的泥土氣息混合著牲畜糞便的味道撲面而來。
李瑛勒住馬,翻身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田埂上。他褪去了太子的袞服,只著一身半舊的玄色常服,沾滿了泥點,像一個失魂落魄的尋常富家子弟。
薛愿默默跟在后面,心中焦急如焚,庫山數萬將士命懸一線,殿下卻跑到這鄉野田埂間發呆?
遠處,幾個老農正吆喝著幾頭黃牛犁地。沉重的木犁翻開黝黑的泥土,老牛喘著粗氣,鼻孔噴出團團白霧。
“老人家,秋耕辛苦。”李瑛走到近前,聲音有些沙啞。
一個須發花白、滿臉溝壑的老農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李瑛和他身后明顯是護衛打扮的薛愿。
他咧開嘴露出殘缺的黃牙:“貴人客氣啦,再苦也得干吶。只盼著老天爺賞口飯吃,別再來些天殺的外族搶糧就好。”
“搶糧?”李瑛心頭一動,蹲下身,抓了一把濕潤的泥土在手中捻著。
“可不是嘛!”另一個稍年輕些的農人憤憤地插嘴,用袖子抹了把汗,“我幼時在邊境,那里時常鬧吐蕃,那些穿皮袍子的蠻子,趕著他們的牦牛隊,兇得很。”
“最可恨是糟蹋莊稼,那牦牛勁兒大,皮又厚,發起狂來拉都拉不住,田里剛出的苗,被它們一頓亂踩亂拱,全毀了,比蝗蟲還厲害。”
牦牛!乞力徐圍困庫山的主力,除了剽悍的吐蕃步兵,便是那成千上萬用于運輸輜重、關鍵時刻亦可沖陣的龐然大物,李瑛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他強自鎮定,順著話頭問:“吐蕃牦牛性子暴烈,難道就沒有法子治一治它?”
老農嗤笑一聲,擺擺手,“你可知道它們最稀罕啥?”
老農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仿佛在分享一個只有他們農人才懂的秘密,“鹽,貴人,是鹽吶,那些大家伙,聞著鹽味兒,比餓了三天的狗見了肉骨頭還瘋,眼珠子都能紅嘍。”
“撒一把鹽在地上,它們能把地皮都給你舔掉一層,要是讓它們瞅見鹽袋子,嗬,那陣仗,十頭牛都拉不回一頭。”
鹽?!
如同漆黑的夜空驟然被一道狂暴的閃電撕裂,李瑛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巨響,所有關于庫山的焦慮、絕望、朝堂上的傾軋算計,瞬間被這驚雷般的兩個字炸得粉碎。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頭頂,心臟跳動劇烈,幾乎要破膛而出,眼前這泥濘的田野、喘息的老牛、絮叨的農人,都變得模糊不清,唯有“鹽”和“牦牛”這兩個詞,在意識深處劇烈碰撞,迸發出足以焚毀一切桎梏的璀璨火花。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田埂邊一簇枯草。薛愿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殿下?!”
李瑛沒有回答,他一把抓住薛愿的手臂,力道之大讓久經沙場的薛愿都感到一陣生疼:“鹽!薛愿,你聽見了嗎?鹽,吐蕃牦牛的命門是鹽。”
薛愿被李瑛眼中那欣喜的光芒感染,一時沒反應過來:“鹽?殿下是說.....”
“來不及細說了,快,筆墨!”李瑛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微微發顫,他目光如電,急切地掃視四周,最后定格在田埂旁一塊較為平整的大青石上,“就這里。”
薛愿雖不明所以,但見殿下如此神態,心知必有驚天動地的計較,不敢有絲毫遲疑。
他立刻解下隨身攜帶用于記錄的小巧皮囊,飛快取出里面珍藏的、用于飛鴿傳書的上好素絹和一支細狼毫筆,又從一個水葫蘆里倒出些清水,迅速研開隨身攜帶的一小塊墨錠。
李瑛幾乎是撲到青石邊,撩起袍袖,將素絹鋪在冰冷的石面上。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提筆,蘸飽濃墨,手腕懸空,每一個字都力透絹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涼州城,節度使府衙內燭火通明。
王維捏著那張輾轉千里、被汗漬浸得微黃的素絹,指尖微微發抖。
絹上字跡狂放,力透紙背,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緊。
“鹽.....牦牛.....”他喃喃重復,猛地抬頭,眼中疲憊盡掃,“來人!”
涼州府庫大門轟然洞開,兵卒如同決堤的洪水,涌入其中。
“搬!所有粗麻布口袋,一片不留!”倉曹參軍嗓子已經吼破,脖頸上青筋暴起。
沉重的鹽磚被成筐成筐地抬出,堆積如山,在火光下泛著慘白的光澤。
另一隊人馬沖入存放火油、硫磺、硝石的庫房,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令人窒息。
一捆捆干燥的草料被拖出,瘋狂地浸入盛滿火油的大缸,吸飽了那粘稠、刺鼻、一點即燃的黑色液體,沉甸甸地滴著油。
“磨!給我把這些鹽磚碾成粉!越細越好!要細得像沙,像塵!快!”王維親自督陣在巨大的石碾旁。
沉重的碾輪在士兵的號子聲中隆隆滾動,碾壓著堅硬的鹽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白色的鹽霧升騰,嗆得人連連咳嗽,落下的鹽粉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冰冷的雪霰。
“裝袋!火油草料居中,外層務必厚厚裹上鹽粉!封口扎緊!快!快!快!”整個府衙內外,成了喧囂的戰場。
汗流浹背的士卒,手腳并用,將浸透火油的草團塞進麻袋,再奮力鏟起剛剛碾好的、散發著濃烈咸腥氣的鹽粉,一層層、厚厚地覆蓋其上。
每一個裝好的沉重鹽袋被抬走,立刻就有新的麻布和材料填補上來。
時間,在急促的號令和刺鼻的氣味中,被一寸寸地擠壓、爭奪。
“斥候營何在?!”王維的目光掃過集結待命的精銳。
“末將在!”一名渾身透著精悍氣息的校尉越眾而出,甲葉鏗鏘。
“此乃殿下親授破敵奇策,亦是庫山數萬袍澤唯一生路!”
王維指著堆積如山的鹽袋和旁邊備好的駑馬、羸牛,聲音嘶啞卻如金石交擊,“爾等需穿過吐蕃層層封鎖,將此物,交到郭大帥手中,縱是刀山火海,十死無生,也必須送達,否則,提頭來見!”
“諾!縱粉身碎骨,亦不辱命!”校尉單膝跪地,身后數十斥候齊刷刷跪倒,眼神決絕,無半分猶豫。
沉重的鹽袋被迅速捆縛在精選的駑馬和較為溫順的羸牛背上。
這些牲畜似乎也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與肅殺,不安地噴著響鼻。
趁著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這支肩負著最后希望的隊伍,在王維沉重的目光注視下,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然出城,一頭扎向庫山方向那死亡交織的重重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