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劉昴星便已經精神抖擻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畢竟今天是“百味小樓”正式營業的第一天，也是他兌現三年之約的起點，決不能有半分馬虎。

他剛下樓，就聽見“哐哐”的捶門聲，像是有人用拳頭狠狠砸在木板上，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來了來了！別催了！”劉昴星一邊喊著，一邊匆匆跑去開門。

可拉上卷閘門的瞬間，他卻愣住了。

因為門外空蕩蕩的，晨霧還未散盡，只有幾縷微光斜斜打在臺階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奇了怪了……”他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睡迷糊了。

想來也是，現代社會哪有人天不亮就來飯館吃飯的？

既然現在門外沒人，哐哐聲還一直響，那么心機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肯定是木門那邊的東漢人在搞事情！

劉昴星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轉頭看向被菜筐擋住的木門。

昨天他特意把那扇怪門藏在最里面，還用三個舊菜筐壓著，此刻菜筐卻在微微震動，捶門聲正是從門后傳來的！

“誰啊？”他壯著膽子走近。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后傳來一個粗啞的成年人嗓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店家！速速開門！某乃洛陽南市市長沐茂是也！還不即刻開門受詢！”

“市長？怎么會在木門門前？”劉昴星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學渣劉昴星不知道的是，此市長非彼市長。

古代都城劃分是嚴格按照功能區域劃分的，比如皇帝居住的地方叫做“宮”，專職買賣的地方叫做“市”。

所謂的市長自然就是管理“市”的官員，權力比后世的市長不能相提并論。

隨著沐茂話音剛落，木門已被叩得咚咚作響，門環震動聲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官威。

門外那人聲若洪鐘，尾音帶著刻意上揚的頓挫，顯然是慣于發號施令的官吏做派。

細聽去，門扉之外似有甲士靴履摩擦之聲，更夾雜著市人遠遠傳來的驚呼與避讓時的騷動。

“看來這次是來著不善啊！這群東漢人不講武德，來勢洶洶。看我一個現代人好欺負，來，闖！來，強攻！欺負我一個剛成年的現代人，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劉昴星在心中暗自嘀咕。

開門還是不開門？這是個問題！

他劉昴星要是被這些東漢人亂棍打死那可就悲劇了！

劉昴星攥緊了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這時門外的叩門聲如催命鼓點，每一次都砸在他狂跳的心臟上。

“店家豈不聞‘官身所至，如臨王命’？”沐茂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金石般的冷硬，

“吾已著人封了此店前后通路，若再拖延，便是抗旨之罪！”伴隨著“哐當”一聲，似是甲士將長戟頓地，金屬碰撞聲讓劉昴星頭皮發麻。

他猛地想起什么，踮腳從廚房窗臺摸出手機，飛快地調出歷史資料。

沐茂，東漢延熹年間任洛陽市長，以執法嚴苛著稱。

“完了完了，曹操那小子真把人引來了！”他懊悔地拍了下額頭，昨晚就該把那扇門用水泥封死！

“今日本官親至，乃為查核一事！”沐茂的聲音陡然拔高，“三日前有太學生于你店中食面，言及食器形制詭異、湯料滋味怪誕，更有‘電光’‘冰風’等異象。此等妖物現世，恐亂國祚，速速開門供述來歷！”

后堂的冰箱突然“嗡”地響了一聲，嚇得劉昴星差點把手機扔在地上。

他盯著那扇被菜筐擋住的木門，門板縫隙里似乎滲出絲絲涼氣，與空調的冷風不同，那是一種帶著塵土和墨香的、屬于千年前的寒意。

“市長容稟！”劉昴星突然福至心靈，扯著嗓子模仿古裝劇的腔調喊道，“小店乃家傳老字號，非妖非邪！至于器物……皆是西域胡商所贈的‘奇巧玩物’，絕無亂政之心！”

門外的叩擊聲頓了頓，沐茂的聲音帶著狐疑：“西域胡商？何等胡商能有此等神技？”

“是……是大月氏的商人！”劉昴星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老壇酸菜面包裝袋，

“您瞧這‘琉璃畫’，便是大月氏畫師用‘魔晶粉’所繪，能映出食物真容！”他把包裝袋湊到門縫前，希望沐茂能看清上面的彩色圖案。

“琉璃畫？魔晶粉？”門外傳來竹簡翻動的沙沙聲，顯然沐茂在記錄，“再言那‘冰風匣’，為何能憑空生寒？”

“那是……那是用昆侖寒冰與磁石打造的‘納涼匣’！”劉昴星越編越順，指著空調外機的方向，

“外機置寒冰，內機連磁石，轉動時便生涼風，與宮中年節所用冰鑒同理，只是更為精巧！”他暗自慶幸在B站聽過《中國古代科技史》，總算能扯點邊。

沉默。門外只有甲士的呼吸聲和遠處市聲。

劉昴星屏住呼吸，汗水順著額角滴在手機屏幕上，映出“延熹三年”的搜索界面。

“店家既稱胡商所贈，”沐茂的聲音突然柔和了些，卻帶著更深的探究，“可敢開門，容本官一觀？若真如你所言，乃域外奇技，非但無罪，或可報于少府，記你獻物之功。”

獻物之功？劉昴星心里冷笑，只怕是想把我連人帶店押去當妖巫吧！

他眼珠一轉，突然計上心來：“市長若信得過，可先遣一人入內查驗？小店地方狹小，恐甲士入內驚擾了‘魔晶粉’，反生異變。”

門外傳來低語，似乎沐茂在與屬吏商議。

片刻后，叩門聲變為輕敲：“可。吾遣一名書吏入內，你須據實回話。若有虛言——”他頓了頓，聲音重若千鈞，“洛陽獄的滋味，你怕是不想嘗。”

劉昴星深吸一口氣，挪開菜筐。

木門被推開一條縫，先伸進來的是一根竹簡，接著是個頭戴進賢冠的中年書吏，手里捧著筆墨，目光警惕地掃視店內。

當他看到發光的電燈、旋轉的吊扇時，瞳孔驟然收縮，握筆的手微微顫抖。

“這……這是……”書吏指著電燈，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此乃大月氏‘燧石燈’，”劉昴星強作鎮定，按下墻上的開關。

燈“啪”地滅了，又“啪”地亮了，嚇得書吏連退兩步。

“見了吧？燧石摩擦生電，便能控光。”他瞎編的術語讓自己都快信了。

書吏定了定神，開始記錄：“燧石燈，可滅可明……那方匣何名？”

“納涼匣，昆侖寒冰所制。”劉昴星打開冰箱門，冷氣涌出，

“瞧，里面也有‘寒冰’，食物放三日不壞。”他指著冷凍層的冰塊，慶幸昨晚凍了些存貨。

書吏俯身查看，突然指著冰箱里的易拉罐：“此為何物？銀光閃閃，莫非是……”

“這是‘錫镴酒壺’，”劉昴星搶著說，“大月氏工藝，輕便耐用。”

他隨手拿出一罐可樂，“市長若不嫌棄，可請他嘗嘗這‘胡商甜酒’，甘洌解暑。”

書吏捧著可樂退出門去。

劉昴星靠在墻上，才發現后背已全被汗水浸透。

門外傳來沐茂的低語，夾雜著竹簡翻動聲和偶爾的驚呼。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被推開，沐茂親自走了進來。

他身著黑色官袍，腰間魚符熠熠生輝，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店內每一件“奇物”，最終落在劉昴星臉上：“店家，你這手藝……當真是胡商所授？”

“千真萬確！”劉昴星拱手道，“先祖曾隨班超將軍出使西域，得大月氏廚神指點，這才創下‘百味小樓’的字號。”他指了指墻上的老匾額，慶幸那匾額確實有些年頭。

沐茂盯著匾額上的“百味小樓”四字，又看了看桌上曹操留下的五銖錢，突然嘆了口氣：“罷了。本官暫且信你一回。只是此等奇技，不可輕易示人，以免驚世駭俗。”

他從袖中掏出一枚青銅令牌，“此乃南市驗訖牌，掛于門上，可保三日無虞。三日后，吾必帶少府尚方令再來查驗。”

劉昴星接過令牌，只覺入手冰涼。

沐茂轉身離去，甲士的靴聲漸漸遠去，門外傳來市人重新涌入的喧嘩。

他癱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可樂罐和那枚青銅令牌，突然覺得這一切比做夢還荒誕。

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面赫然是“沐茂東漢酷吏”的搜索結果。

“呼……”劉昴星長舒一口氣，拿起那罐可樂喝了一大口。

冰涼的氣泡在喉嚨里炸開，帶著一絲甜意。

他看著門外人來人往的小商小販，心中喃喃道：“曹操啊曹操，你可把我坑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