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敵小師妹
- 末世凡鳥
- 柳家十三
- 11193字
- 2025-06-26 17:31:27
青蓮香氣縈繞鼻尖,帶著一絲微苦的清涼,沐靈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沐天波年輕的面容。他眉宇間還沒有那道標志性的、仿佛承載了太多秘密的深刻皺紋,青衫袖口沾著幾點新鮮的墨跡,腰間佩劍古樸無華,正是那柄曾飲盡無數妖魔血的金青劍,此刻劍鞘收斂了所有鋒芒,溫順地貼在他身側。
“孩子,你剛從天淵空間爆炸過來,時空跳躍對意識沖擊很大。”沐天波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他扶著她坐起,動作輕緩卻不容置疑,“慢慢呼吸,讓魂魄歸位,適應新的軀殼。”
“他們呢?”沐靈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沐天波的衣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白皙細膩,屬于少女的柔荑,曾經遍布的銀色星紋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心口深處,那朵微縮的青金蓮花印記微微發燙,如同沉睡的心臟緩緩復蘇。“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她問,目光急切地掃過沐天波身后——只有同樣年輕、眉宇間帶著關切與緊張的敖炎。
“青蓮為引,龍鱗為誓,天下大陣開啟后,你是唯一被大陣核心認證、直接牽引至此的血脈。”沐天波的聲音低沉下去,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種沉淀了無盡歲月的平靜,“但是,你們在挽救南唐覆滅、扭轉天命時所做的一切犧牲與功績,都已轉化為浩瀚功德,轉嫁、護佑了其他人。孩子,”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如古井,直直望進沐靈眼底,“你的使命還沒有結束!他們…還需要你來喚醒!不過,孩子,這次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愿來活……”
沐靈只覺得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沖擊著剛歸位的意識,兩百年的記憶碎片與眼前的情景激烈碰撞。她張了張嘴,還想問更多——關于沈青、關于趙翎、關于阿沅、赤燎、戈烈…他們是否也在這片時空的某個角落?那所謂的“喚醒”又該如何進行?
然而,沐天波似乎察覺到了她洶涌的思緒,沒有給她繼續追問的時間。他站起身,周身驟然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氣息,仿佛與腳下的大地、頭頂的天空融為一體。他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古老而玄奧的手印,每一個指尖都流淌著青金色的微光。低沉而宏大的聲音如同神諭,直接烙印在沐靈的識海深處:
“青蓮為引,四元歸一,天下為公!天下大陣!起!”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瞬間攫住了沐靈。她眼前爆開一片純粹到極致的青金色光芒,瞬間吞噬了沐天波的身影、敖炎緊張的臉龐,以及周圍的一切景象。意識如同被投入了急速旋轉的漩渦,瞬間剝離,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失重感和尖銳的耳鳴。
黑暗,純粹的黑暗,吞噬了所有感知。
……
陽光潑在靈犀門巨大的白玉廣場上,曬得人暖烘烘的,也曬得人有點昏昏欲睡。空氣里浮動著新弟子們壓抑不住的緊張呼吸和汗味兒,混著遠處靈田中某種靈植的清苦香氣,形成一種獨屬于“入門大考”的奇異氛圍。
高臺之上,掌門玉清真人端坐中央,一身月白道袍纖塵不染,鶴發童顏,仙氣飄飄。他微闔雙目,手捋長須,一派超然物外。左右兩側,各峰首座正襟危坐,表情或嚴肅或期待,目光如探照燈般掃視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新弟子們排著長隊,一個個屏息凝神,等待著決定命運的靈根測試。測靈石柱每一次光芒的閃爍,都牽動著無數顆年輕心臟的狂跳。
隊伍末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沐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動作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
她個子不高,混在一群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女里毫不顯眼,一張小臉干凈得過分,像是剛剝殼的雞蛋,唯有那雙眼睛,清亮得驚人,偶爾流轉間,沉淀著與年齡絕不相稱的、幾乎能穿透時光的悠遠。
“嘖,排這么長…”她極其細微地動了動嘴唇,聲音被淹沒在廣場的嗡嗡聲里,眼神懶洋洋地掃過前方攢動的人頭和遠處巍峨的殿宇。當目光掠過臺上那位仙風道骨、正襟危坐的玉清掌門時,嘴角幾不可察地、飛快地撇了一下。
‘草履蟲。’一個清晰無比、帶著點百無聊賴刻薄的意念在她腦中響起,‘兩百年了,這裝模作樣、端架子當背景板的姿態倒是一點沒變,連捋胡子的角度都精準復刻。’
這念頭剛閃過,一股極其微弱、如同春日溪邊最細嫩柳枝拂過水面般的靈力波動,倏地從前方隊伍里某個方向傳來,輕輕拂過她敏銳到極致的感知邊緣。
沐靈那漫不經心、仿佛蒙著一層薄霧的眼神瞬間凝住,如同慵懶假寐的雪豹嗅到了熟悉獵物的氣息,瞳孔深處掠過一絲精光。那波動很弱,極其隱晦,若非她靈魂深處早已銘刻下印記,幾乎會被忽略。但它帶著一種她刻入骨髓、融入靈魂的熟悉感——清冽、堅韌,帶著冰雪初融的微寒,又似雪后初晴時,峭壁寒梅枝頭凝結的第一縷幽香。
是沈青!是她靈魂的另一半!沈云芷!
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旋即又被巨大的、幾乎要將胸腔點燃的狂喜充滿。兩百年的孤寂追尋,無數次時空的跨越與迷失,在無盡的混沌中徘徊……終于…終于讓她再次捕捉到了那縷獨一無二的靈魂氣息!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如淬火的利箭,穿透前方層層疊疊、晃動不安的人頭,精準無比地釘向波動傳來的方向。那是一個穿著普通青色布裙的少女背影,身形略顯單薄,排在隊伍靠前的位置,正微微踮著腳,忐忑不安地望著前方高聳的測靈石柱。沐靈的目光貪婪地描摹著那個背影,從略顯瘦削的肩膀到纖細的腰身,寬大的袖袍下,指尖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一股強烈的沖動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沖過去,抓住她,確認她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聲高亢嘹亮、拖著長長尾音的唱名如同冷水潑下:
“下一個,沐靈!”
刷!
幾乎瞬間,廣場上所有目光,連同高臺上那些大佬們帶著審視、好奇、或被打斷思緒而略顯不悅的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隊伍末尾那個小小的身影上。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涌來。
沐靈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強行壓下胸腔里那幾乎要破膛而出的激動火焰。沈青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但不能急,絕對不能急!她迅速收斂心神,將那份足以掀翻巨浪的情緒死死壓回眼底最深處,臉上幾乎是瞬間切換成一種恰到好處的、帶著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懵懂好奇,甚至還恰到好處地暈染上了一絲被眾人突然關注而顯得無措的羞赧。
她邁開步子,走向廣場中央那根一人多高、通體墨黑、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測靈石柱。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踏得穩穩當當,帶著點新弟子初臨大場面的拘謹,卻又奇異地沒有半分瑟縮。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無數道或探究、或質疑、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上。
負責測試的外門執事是個面容刻板、法令紋深刻的中年人,他顯然已經測試了太多資質平平的弟子,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麻木。他例行公事地指了指石柱前一塊微微下陷的圓形印記,聲音平板無波:“站上去,凝神靜氣,將手掌按在柱上即可。”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天氣不錯”。
沐靈依言站定。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墨玉石柱前顯得格外纖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然而,她沒有立刻抬起手,反而微微歪了歪腦袋,那雙過分清澈、此刻盛滿“無辜”的眼睛看向高臺,脆生生地開口,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遍了驟然安靜下來的廣場每一個角落:
“掌門真人,各位長老,按上去就行了嗎?”她頓了頓,小臉上適時地浮現出一點點擔憂,“這石頭…看起來好硬啊,會不會…炸啊?”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遠處靈田中那些聒噪了一上午的靈蟬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識相地閉了嘴。空氣仿佛凝固了。
高臺上,玉清真人捻著胡須的手指猛地頓住,幾根保養得宜的長須不幸犧牲。左側,以脾氣火爆、護短著稱的丹陽峰首座——丹陽子,那張原本紅潤如重棗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濃密的花白眉毛擰成了一個殺氣騰騰的疙瘩,鼻子里發出一聲極輕卻飽含怒意的冷哼,顯然把這當成了無知小兒的狂妄瘋語。右側,掌管靈植靈獸、性情最為溫和的百草峰首座木槿仙子,倒是掩口,發出一聲極輕的、如同風鈴般的“噗嗤”輕笑,覺得這小丫頭膽大得有趣又可愛。
下方的新弟子們更是表情精彩紛呈,有覺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嘩眾取寵的鄙夷,有純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也有少數覺得這小姑娘勇氣可嘉、敢說敢做的佩服。
沐靈仿佛完全沒察覺到這詭異得能滴出水來的氣氛,依舊用那雙清澈見底、寫滿“求知欲”的大眼睛看著臺上,似乎在認真等待一個權威的答案。那眼神,純良得能凈化世間一切污穢。
玉清真人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努力維持著世外高人的淡然超脫,溫聲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無奈:“小娃娃無需擔憂,此乃本門重器,堅固無比,安心測試便是。”心里卻忍不住嘀咕:這丫頭眼神清亮得過分,靈氣內蘊,不似愚鈍之人,莫非真有什么古怪?還是純粹…傻大膽?
“哦。”沐靈這才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乖巧地點點頭,慢悠悠地轉過身,正面對著那根沉寂如淵的墨玉石柱。她緩緩抬起右手,那動作隨意得像是春日里要去拂開飄落在肩頭的柳絮,而非進行那關乎仙途命運、決定無數人畢生榮辱的測試。
瑩白小巧、骨節分明的手掌,帶著少女特有的柔潤,輕輕地、穩穩地貼上了冰涼刺骨的石柱表面。
一秒。
兩秒。
石柱毫無反應,墨玉般的柱體沉寂如死物,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廣場上壓抑的嗤笑聲和竊竊私語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炸開。丹陽子臉上的不耐幾乎要化為實質噴涌出來,鼻孔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那聲音里的鄙夷幾乎要凝成冰錐:果然是個嘩眾取寵的廢物!浪費老夫時間!
然而,就在第三秒——
嗡——!
一聲低沉到仿佛來自九幽地底、帶著洪荒氣息的悶響,毫無預兆地從石柱底座轟然炸開!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被驚醒,發出的第一聲咆哮!
緊接著!
一道純粹到刺眼、幾乎要燃燒起來、仿佛蘊含著天地初開時第一縷生機的青金色光芒,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宣泄口,毫無保留地、狂暴無比地從沐靈掌心接觸的位置轟然爆發!
那光芒太盛!太烈!瞬間吞噬了整個墨玉石柱,將其染成一根通天徹地、貫穿蒼穹的青金巨柱!光芒沖天而起,撕裂了朗朗晴空,竟在萬里無云的碧霄之上,硬生生映照出一片迷蒙浩渺、星河流轉的青金色星海幻影!磅礴無匹的生命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滌蕩世間一切污濁、直指大道本源的純凈道韻,如同無形的滅世海嘯,瞬間席卷、沖刷了整個白玉廣場!
“啊——!”
“我的眼睛!好痛!”
距離稍近的新弟子們紛紛慘叫著捂住了眼睛,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刺痛難當。修為稍高的執事們也忍不住悶哼一聲,駭然瞇起雙眼,眼角同樣溢出淚水,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高臺之上,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玉清真人捻斷了好幾根心愛的長須,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哪里還有半分仙風道骨?活像個受驚的老猿。丹陽子那張黑紅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猛地前傾,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隨時可能背過氣去。木槿仙子掩口的素手僵在半空,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紅唇微張,忘了合攏。其他幾位首座,表情徹底凝固在臉上,如同廟里剛塑好、還沒開光的泥胎木偶。
這光芒…這威勢…這純凈到令人靈魂都為之顫栗的道韻…
超品!
絕對是傳說中的超品靈根!而且絕非尋常典籍記載的超品!那青金光芒中蘊含的浩瀚生命本源與大道親和力,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就在這極致的震驚與死寂達到頂點,幾乎要將整個廣場壓垮的瞬間——
咔嚓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膽俱裂、仿佛預示著世界末日到來的裂響,突兀地、驚心動魄地響起!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幾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視下,那根傳承了不知多少歲月、堅硬無比、象征著靈犀門萬載根基的測靈石柱,從沐靈手掌按著的位置開始,蛛網般猙獰的裂痕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眨眼間就爬滿了整個墨玉柱身!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轟隆——!!!
震耳欲聾、如同九天驚雷在耳邊炸響的爆鳴,撕裂了死寂!
整根墨玉石柱,在璀璨奪目到極致的青金光華中,如同被無形巨錘狠狠砸中的琉璃,轟然炸裂!炸成了漫天飛舞的、大小不一的、閃爍著詭異青金光澤的碎塊!濃烈的煙塵混合著濃郁得化不開的靈氣和刺鼻的石粉,如同狂暴的蘑菇云般沖天而起!
噗——!
高臺上,丹陽子首座猛地捂住心口,臉色由慘白瞬間漲成豬肝般的紫紅色,身體劇烈一晃,“哇”地噴出一小口鮮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首座!”
“師父!!”
他身后的丹陽峰弟子們頓時亂作一團,驚駭欲絕地尖叫著撲上去攙扶。整個白玉廣場徹底炸開了鍋!驚呼聲、抽氣聲、椅子倒地的哐當聲、弟子們慌亂的喊叫聲、以及被碎石波及者的痛呼聲交織在一起,沸反盈天,一片末日景象。
混亂的中心,煙塵彌漫處。
沐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輕輕甩了甩手腕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她身上纖塵不染,連衣角都沒被那狂暴肆虐的能量和呼嘯飛濺的鋒利碎石碰到半分。那張過分干凈的小臉上,表情平靜得近乎無辜,甚至還帶著點“看吧我就說會炸,你們非不信”的無奈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促狹。
她抬眼,目光如同穿過迷霧的燈塔,精準地再次落回那個穿著青布裙、此刻正被同伴護著后退的少女身上——沈青的轉世之身。少女顯然也被這驚天動地、遠超想象的變故嚇傻了,小臉煞白如紙,一雙清澈的眸子里盛滿了驚魂未定,正呆呆地、難以置信地看向煙塵中心,看向沐靈。
沐靈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轉瞬即逝。
很好,第一步,足夠“驚艷”,足夠讓某些人印象深刻到做噩夢。第二步,該找點樂子…或者說,該找那個臭脾氣、死傲嬌、此刻肯定躲在哪塊清凈地方眼不見為凈的趙翎了。她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混亂的高臺,掠過那些驚魂未定、手忙腳亂的首座們,最后落在遠處云霧繚繞、屬于執事長老處理庶務的“勤務殿”方向。按照她對趙翎那家伙性格的了解,這種“菜市場”般的喧鬧場面,他絕對會躲得遠遠的,找個僻靜角落圖個清閑…
就在這時!
一道極其囂張、帶著金屬摩擦般刺耳噪音的劍嘯,如同撕裂錦帛的裂響,蠻橫無比地從山門方向傳來,瞬間壓下了廣場上所有的嘈雜!
“靈犀門的小崽子們聽著!紫霄宗真傳弟子秦岳在此!”聲音狂妄,響徹云霄,“素聞貴派新晉弟子中出了幾個能勉強入眼的,特來討教一二!可敢應戰?!”
話音未落,一道熾烈狂暴、纏繞著刺目紫色雷光的劍虹,已如天外隕星墜地,裹挾著風雷之勢,轟然砸在廣場邊緣!轟!劍氣激蕩四射,如同無形的巨錘,將附近幾個躲避不及、修為低微的新弟子狠狠掀飛出去,摔得七葷八素,慘叫連連。
煙塵稍散,現出一個身著紫金云紋錦袍的青年身影。他身材高大健碩,面容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倨傲,下巴抬得幾乎要戳破天穹,眼神睥睨,如同在俯視螻蟻。手中一柄通體紫瑩、劍身纏繞著細密電蛇的長劍,吞吐著懾人心魄的寒芒,劍尖斜斜指向地面,姿態狂放不可一世。他身后,還跟著幾個同樣身著紫霄宗服飾、面帶傲色、眼神輕蔑的年輕弟子,如同捧月的眾星。
正是紫霄宗年輕一代中聲名赫赫、以狂傲和實力著稱的天驕,秦岳!煉氣大圓滿的修為,一手家傳的紫電驚雷劍,在同輩中罕逢敵手,據說曾越級挑戰筑基初期而不敗!
廣場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只剩下丹陽峰弟子圍著昏迷吐血的首座焦急低語和壓抑的哭泣聲。所有靈犀門弟子,無論是剛入門的新人還是修煉多年的老弟子,臉上都涌起強烈的憤怒和難以言喻的屈辱。被人打上門來,在新弟子入門大典、宗門最混亂脆弱的時刻當眾踢館,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在靈犀門臉上狠狠扇耳光!
幾個內門精英弟子臉上怒色翻涌,血氣上涌,手按劍柄就要上前。高臺上,玉清真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中寒光閃爍,正要開口呵斥。
“嘖。”
一聲清脆、帶著濃濃嫌棄、仿佛看到蒼蠅在眼前嗡嗡叫的咂舌聲,不合時宜地、清晰地響起。
在無數道愕然、不解、甚至帶著點“她怎么還敢出頭”的目光聚焦下,沐靈旁若無人地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慢悠悠地從煙塵彌漫的測靈臺廢墟里走了出來,仿佛只是飯后散步。她小小的個子,站在那氣勢洶洶、如同人形兇獸般的秦岳面前,反差強烈得如同剛出生的小鹿崽子對上了下山猛虎。
“吵死了。”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剛睡醒就被噪音吵到的濃濃不悅和理所當然,“大清早的,哪來的野狗在山門口亂吠?還讓不讓人清凈會兒了?”
轟!
人群再次嘩然!如同往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這新來的小師妹…膽子是鐵打的嗎?!居然敢…敢當著紫霄宗天驕和這么多人的面,罵他是野狗?!!
秦岳臉上的倨傲瞬間凍結,繼而化為暴怒的鐵青,額角青筋如同蚯蚓般突突直跳,握著紫電劍的手背青筋暴起:“牙尖嘴利的小賤婢!找死!”他怒極反笑,手中紫色長劍猛地一震,發出刺耳的嗡鳴雷音,“報上名來!我秦岳劍下,不斬無名鼠輩!”
沐靈看都沒看他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徑直走到旁邊一個負責維持秩序、此刻正目瞪口呆看著她的外門執事身前,仰起小臉,語氣自然得像在討要一顆糖果:“大叔,借你劍用用?”
那執事還沉浸在測靈石柱爆炸、首座吐血、紫霄宗踢館的連環沖擊中沒回過神,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哆哆嗦嗦地解下腰間佩劍遞了過去。
沐靈掂量了一下手中這柄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破舊的制式長劍。劍鞘是最普通的鐵木,劍柄纏著磨損得起了毛邊的麻繩。她隨手“鏘”地一聲拔劍出鞘,劍身黯淡無光,布滿了細小的劃痕和銹跡,甚至連凡俗鐵匠鋪里打制的鐵劍都不如。
“哦。”她拿著這柄寒酸到掉渣的鐵劍,隨意地在空中挽了個流暢而標準的劍花,動作自然得仿佛這劍就是她手臂的延伸,練了千百年。她這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暴怒得如同點燃的炸藥桶般的秦岳,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今天午飯吃什么:“我叫沐靈。打你,”她晃了晃手里那柄破鐵劍,劍尖顫巍巍地指向秦岳的鼻子,“用這個就夠了。”
“狂妄!不知死活!”秦岳徹底被這輕蔑到極點的姿態點燃了所有怒火,感覺受到了畢生未有的奇恥大辱!他不再廢話,體內雄渾的靈力轟然爆發,紫色長劍瞬間被刺目的雷光徹底纏繞包裹,發出噼里啪啦、令人頭皮發麻的劇烈炸響!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長空、快如鬼魅的紫色閃電,帶著凌厲無匹的殺意和刺耳的雷鳴破空聲,直刺沐靈那光潔的眉心!劍勢狠辣決絕,分明是想一劍廢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屢次三番挑釁他尊嚴的小丫頭!
“小心!”有女弟子嚇得失聲尖叫。
沐靈卻站在原地,動也沒動。甚至連眼皮都沒多抬一下。直到那裹挾著毀滅性風雷、紫色電蛇狂舞的劍尖離她眉心不足三尺,狂暴的勁風已然吹起了她額前細碎的劉海。
動了!
她只是極其隨意地、輕描淡寫地、仿佛驅趕蒼蠅般抬起手中的鐵劍,向前一格。
鐺——!
一聲并不算太響亮、卻異常清晰的金鐵交鳴,如同古寺晨鐘,敲在每個人心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滯。
氣勢洶洶、仿佛能洞穿山岳、撕裂蒼穹的紫色雷劍,就那么突兀地、詭異地、甚至帶著點荒誕喜劇色彩地,被一柄黯淡無光、銹跡斑斑的普通鐵劍,穩穩地、輕松寫意地格擋住了!狂暴的紫色雷光、跳躍的電蛇,撞在那柄破鐵劍上,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嘆息之墻,瞬間潰散、湮滅、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岳臉上那猙獰的、帶著殘忍快意的獰笑,瞬間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他感覺自己的劍像是刺進了一團無形無質、卻又堅韌粘稠到極點的混沌里,所有狂暴的力量都如同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分波瀾!
就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體內靈力運轉出現那萬分之一剎那遲滯的瞬間——
沐靈那握著鐵劍的、看似柔弱無骨的手腕,極其細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一抖。
一股沛然莫御、卻又精妙到毫巔、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柔韌力道,順著鐵劍那冰冷的劍身,無聲無息、卻又霸道無比地傳遞了過去!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秦岳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如同天地偉力般的旋轉巨力猛地作用在自己緊握的紫電劍上!虎口劇震,瞬間撕裂,鮮血涌出!那柄視若珍寶的紫電劍發出一聲哀鳴,幾乎脫手飛出!他整個人更是被這股詭異到極點的力量帶得如同喝醉了酒的莽漢,雙腳離地,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像個被無形鞭子狠狠抽打的陀螺一樣,滴溜溜地在原地高速旋轉起來!
一圈!兩圈!三圈!……
紫金錦袍翻飛鼓蕩,精心梳理的發髻徹底散亂,堂堂紫霄宗聲名顯赫的天驕,此刻像極了雜耍班子里踩著獨輪車、瘋狂旋轉小盤子的小丑!滑稽!狼狽!可笑!
噗通——!
轉了足足七八圈,那股詭異的力量才驟然消失。秦岳頭暈目眩,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雙腿如同煮爛的面條般一軟,直接一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兒摔在堅硬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摔得他尾椎骨欲裂,五臟六腑都仿佛錯了位,喉頭一甜,差點又是一口血噴出來。手中那把昂貴的、視若性命的紫電劍也“哐當”一聲,脫手飛出,無力地掉在幾丈開外,劍身上的雷光徹底熄滅。
死寂。
比測靈石柱爆炸時更徹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下巴掉了一地。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地盯著那個摔在地上,發髻散亂如同鳥窩、錦袍沾滿塵土、一臉懵逼和羞憤欲死、恨不得當場自盡的紫霄宗天驕。再看看那個手持破鐵劍、一臉“就這?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表情的、人畜無害的小小少女。
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成了齏粉,隨風飄散。
沐靈隨手將鐵劍“鏘”地一聲插回旁邊那位早已石化、嘴巴能塞進雞蛋的外門執事腰間的劍鞘,動作輕松得像插回一根用過的筷子。她拍了拍手,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指尖沾染的一點微不足道的灰塵,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地上狼狽不堪、羞憤欲絕的秦岳和他那幾個同樣呆若木雞、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跟班,語氣里充滿了貨真價實的失望和毫不掩飾的嫌棄:
“紫霄宗?”她搖了搖頭,小臉上滿是“一代不如一代”、“后繼無人”的沉痛感慨,用一種過來人點評后輩的口吻,輕飄飄地、卻又清晰地補了一刀,“嘖,不行啊。你們現在的首席,太弱了。當年那個姓蕭的,”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某個不值一提的名字,“好歹還能接我半劍呢。”
說完,她看都懶得再看地上那攤“不可回收垃圾”一眼,轉身,邁著輕快得仿佛要去春游的步子,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徑直穿過石化的眾人,朝著廣場外通往弟子居舍的、被青翠竹林掩映的小徑走去。小小的背影在無數道呆滯、敬畏、狂熱、難以置信、如同看神魔降臨般的目光注視下,很快消失在婆娑的竹影深處。
“蕭…蕭師兄?”地上的秦岳聽到這個名字,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天靈蓋,猛地抬起頭,臉上所有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駭然!蕭師兄…蕭驚云!那可是紫霄宗上一代首席!數十年前就已筑基成功、如今正在閉死關沖擊金丹大道的絕世天才!是紫霄宗年輕一代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傳說中…傳說中他年輕時曾慘敗于一人之手,道心受創,留下心魔,才不得不閉了死關以求突破…難道…難道那個傳說中神秘莫測、將蕭師兄打入深淵的絕世兇人…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才豆蔻年華的小丫頭?!她看起來才多大?!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秦岳的尾椎骨沿著脊柱一路竄上頭頂,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身上的劇痛都忘了。
……
夜幕低垂,白日里喧囂鼎沸、如同炸鍋般的靈犀門漸漸安靜下來,只余下山風穿林的嗚咽和遠處靈獸低沉的嘶鳴。新晉弟子的居舍區,依山勢而建,一座座小巧雅致的木屋如同散落的棋子,掩映在茂密的竹林和婆娑的花樹之間,透出點點昏黃的燈火。分配給沐靈的是一間位置相對幽靜偏僻的小屋,屋后便是陡峭的山壁。
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床一桌一椅,再無他物。空氣中彌漫著新木頭和淡淡竹葉的清新氣味。沐靈盤膝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并未像普通新弟子那樣迫不及待地嘗試引氣入體。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青銅油燈,豆大的火苗跳躍著,在她沉靜的小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手里拿著一個巴掌大小、封面泛黃、邊角磨損得厲害的小本子,正用一支細細的炭筆在上面極其認真地寫著什么,神情專注得仿佛在處理什么關乎宗門存亡的大事。
本子攤開的那一頁,最上面一行字跡清秀娟麗,卻透著一股子冷冽刺骨的殺氣:「紫霄宗——秦岳」。
在這行字下面,她用炭筆極其認真地畫了一個歪歪扭扭、充滿了抽象派靈魂畫風精髓的……豬頭。豬頭旁邊還打了個箭頭,標注:「欠抽,已抽。備注:手感稀松,下次抽重點,爭取轉十圈。」
寫完,她似乎還覺得不夠解氣,又在豬頭旁邊畫了個更小的、同樣扭曲的豬頭,標注:「紫霄宗——欠抽名單(待補充。初步預估:全員)」。
翻過一頁,新的一頁頂端寫著:「丹陽峰首座——丹陽子」。下面畫了個胡子翹得能掛油瓶、鼻孔夸張地噴出三道火焰的小人,標注:「小心眼,氣性大,易心梗,需遠離十丈以上。珍愛生命,遠離炸藥桶。」
再翻一頁,赫然寫著:「掌門玉清——玉清真人」,下面畫了個長著幾根稀疏毛發、形狀不規則的圓圈(代表草履蟲),標注:「演技派,裝深沉,疑似草履蟲成精。需持續觀察其蠕動軌跡。」
“唉,”沐靈合上小本子,幽幽地嘆了口氣,語氣老氣橫秋,滄桑感撲面而來,仿佛一個看盡世間百態的老者,“記仇本又添新頁,債主越來越多,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啊。”她把本子小心地貼身收好,放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什么絕世珍寶。然后,她輕輕吹熄了油燈。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和寂靜。
窗外的蟲鳴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在演奏一首單調的夜曲。晚風帶著竹葉摩擦的沙沙聲和山間特有的草木清氣,從半開的窗戶縫隙里溫柔地吹拂進來,帶來一絲涼意。
就在沐靈舒展了一下身體,準備躺下休息,結束這“精彩紛呈”的一天時——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熟悉到靈魂都在顫栗的冰冷鋒芒氣息,如同一條在暗夜中悄然滑行、吐著信子的毒蛇,猝不及防地滑過她高度警覺的感知邊緣!
這氣息…是趙翎!是那個臭脾氣、死傲嬌、如同萬載玄冰般鋒銳又潛藏著火山般暴躁能量的家伙!他特有的靈魂烙印!
沐靈瞬間坐直了身體,黑暗中,那雙眼睛猛地睜開,亮得驚人,如同兩顆驟然點亮的寒星,穿透了濃重的夜色。
來了!果然來了!就知道這家伙聞到腥味…不對,是察覺到異常,絕對坐不住!
幾乎是同時,窗外傳來極其輕微的“嗒”一聲輕響,如同枯葉落地,又像是某種柔軟的東西輕盈地落在了窗欞上。
沐靈屏住呼吸,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她悄無聲息地滑下床,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如同暗夜中的靈貓,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幾步便來到窗邊。她側耳傾聽片刻,然后極其緩慢、輕柔地,將木窗推開一條僅容一指通過的縫隙。
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透過縫隙,灑落一片朦朧的清輝。
窗臺之上,蹲坐著一只狐貍。
體型不大,比尋常家貓稍大一圈。通體覆蓋著一種在月光下泛著神秘幽藍光澤的玄黑色毛發,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唯有四只小巧的爪子,以及那條蓬松尾巴的尖端,是純凈無瑕、不染塵埃的雪白,在月光下仿佛會發光。它微微偏著頭,一雙狹長上挑的狐眼,此刻正幽幽地、一眨不眨地盯著窗縫后的沐靈。瞳孔深處,并非尋常狐類的狡黠靈動,而是令人心悸的、仿佛沉淀了萬年寒冰的蒼銀色!那眼神里沒有情緒波動,只有一種屬于頂級掠食者的冰冷審視,以及一絲潛藏其中、幾乎要壓制不住的焦躁和暴戾。
玄狐!
它線條優美的尖吻之中,赫然叼著一支簪子。
一支女子的玉簪。通體是溫潤細膩、如同凝脂的羊脂白玉,簪頭雕刻著極其精巧繁復、栩栩如生的纏枝蓮花紋,工藝非凡。然而,此刻那純凈無暇的白玉簪身上,卻沾染著幾滴刺目驚心的、已然干涸發暗、呈現出不祥黑褐色的血跡!如同雪地里綻開的幾朵妖異梅花。
沐靈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牢牢地鎖定在那支染血的玉簪上!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那簪子的樣式…那獨特的纏枝蓮花紋路…她絕不會認錯!那是沈青——沈云芷轉世之身——白日里那個青布裙少女,發髻上唯一佩戴的、那支樸素卻別致的簪子!
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沿著脊椎一路竄上天靈蓋!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冰冷、帶著尖刺的巨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洶涌而來!
玄狐似乎敏銳地感受到了她情緒劇烈的、如同火山爆發前的波動,那雙蒼銀色的眸子危險地瞇起,狹長的眼縫中射出銳利如刀的光芒,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和一種近乎實質化的催促。它微微偏頭,松開尖吻。
叮。
一聲清脆而冰冷的輕響。
那支沾染著不祥血跡的玉簪,輕輕掉落在窗臺冰冷的木板上,在慘白的月光下折射出凄冷而詭異的光暈,如同遺落人間的兇器。
一個冰冷、沙啞,如同兩塊生銹的鐵片在相互摩擦、又帶著野獸喉嚨深處壓抑低吼般的聲音,直接蠻橫地撞入沐靈的腦海,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毫不掩飾的滔天戾氣和一種瀕臨失控邊緣的、火山爆發前的狂暴:
“沐靈…找到你了!”那聲音如同寒冰刮骨,帶著刻骨的熟悉感,卻又多了一種被壓抑的狂怒,“沈青…”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冰渣,帶著血腥味,“被紫霄宗的雜碎抓走了!就在后山禁地邊緣的‘斷魂谷’!”
“他們…是在找死!”最后四個字,如同從九幽煉獄吹出的寒風,裹挾著尸山血海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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