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拾第一次走出墮龍山，見什么都好奇。趕路時飛在空中不遇人還不覺得，一到晚間入城休息，他就“本性畢露”了。

“姐姐，那是什么？讓花錚哥哥給咱們買好不好？”

路邊小販正用熬好的糖稀做畫，手腕來回翻轉幾下，一只扁平的猛虎下山圖便出現在細細的木棒上，引得不少圍觀幼童驚呼拍手。

兔拾饞的口水直流，抓住花仙靈的衣袖來回晃著撒嬌，

“讓那個人給咱們也畫個‘狐兔同游’吧？畫大大的！”

花仙靈好笑地摸了摸他的頭。

雖然他收起兔耳后外表與普通人族少年別無二致，但舉手投足間仍透著山野生靈的憨純氣質。

“行了！男子漢大丈夫，為了吃糖撒嬌賣癡，真有出息。”

花錚冷著臉把倚靠在花仙靈身上的兔拾推正，扔出一小塊碎銀，

“這是你今天的零花錢，自己看著買吧。”

“好哎！”

兔拾一蹦三尺高，興沖沖地跑向糖畫攤。

半炷香后，兩個比人臉還大的“狐兔同游”新鮮出爐，他一手一個，笑得見牙不見眼。

“怎么只買了兩個？”

花錚語氣有些不滿。

“反正你戴著面具又吃不了，我跟仙靈姐姐一人一個！”

兔拾說得理直氣壯。

花錚看了看花仙靈戴在頭上、把整個腦袋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帷帽，頗感不公。

但下一秒，帷紗掀起，蜜色糖畫一角被送入檀唇。他眨了眨眼移開視線，好吧，帷帽確實比面具方便。

“看！我買了這個！”

兔拾像陣旋風似得，在街邊攤販間不停游走。一轉眼又舉著什么“寶貝”小跑過來。

“這是花錚哥哥，這是仙靈姐姐，這是我。”

他不知什么時候讓人照著他們現在的模樣捏了三個泥塑小人兒，一個戴著虎頭面具風度翩翩，一個頭戴帷帽仙氣飄飄，還有笑容燦爛的他自己。

“吶，給你，這次我可沒偏心！”

兔拾把虎頭面具小人兒塞到花錚手里，把帷帽小人兒揣進自己懷里，最后把哈哈笑少年送給花仙靈，

“姐姐，咱們交換~”

花錚：……

三人在街上逛了半個多時辰，然后才尋了家較大的客棧打算住下。

一進門，一樓大廳已經坐了好幾桌人，其中不乏正在吃飯談天的修士。

“聽說了沒？浮塵宗出來的那個妖孽，前幾天又殺人啦！”

“什么？她都被下追殺令了，還這么猖狂？”

“呵！猖狂？她簡直是喪心病狂！一天不殺人就手癢！浮塵宗屠戮慘案才過去多久？她就又盯上御獸宗了！”

“聽說她偽裝身份進入鳥翹峽密境尋寶，不顧眾人勸阻，貪心地要把整個密境搬空！御獸宗宗主之女好言相勸，她非但不聽，還嫉恨人家出身高貴才貌雙全，暗中放毒謀害！一連殺了幾十個無辜修士，連望神宗首徒風驚巒都差點殞命啊！”

“真的假的？連正誠劍君都不是她對手？一個狐妖能有這么厲害？”

“嘿！你還真別不信！我朋友是御獸宗內門弟子，他親眼看到孫渺兒身受重傷，癡癡傻傻被人送回宗門，嘴里還一直害怕地‘狐貍’‘狐貍’地喊！為此，御獸宗宗主大怒，當天把宗內飼養的所有靈狐全殺了！”

聽到兩大宗門天驕都在妖孽手下吃了虧，一眾修士不禁扼腕嘆息，憤恨不平地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她行事這般肆意妄為，視人命如草芥，難道就沒人能治得了她嗎？”

“怎么可能！御獸宗可不像浮塵宗那般軟弱！昨天就已經派出大批弟子，揚言要抓到妖孽挫骨揚灰了！”

“若能抓到她當眾處刑，那才真叫大快人心！”

“正是如此！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初浮塵宗就不該收她，還教她修煉，以至于讓她有機會到處作亂！”

……

花錚聽著眾人高談闊論，面具下的臉因為憤怒而不自覺扭曲，眼中戾氣幾乎要化作利刃，嚇得柜臺后的店家縮著脖子兩股戰戰，生怕他一言不合原地發狂！

“客官……客官要住店嗎？”

花錚深恨人修們顛倒黑白，胸中燃燒熊熊怒火；花仙靈以往面對污蔑從來不為所動，今日卻也莫名感到氣悶不已，恨不得把他們全部暴打一頓。

“仙靈姐姐，你們怎么了？”

兔拾發覺二人情緒不對，小聲詢問。

不遠處坐著的大胡子修士默默投來目光。

“沒事，不用擔心。”

花仙靈捏了捏花錚手腕，示意他不要生事。后者深吸一口氣，“砰”地拍出一包銀錠，

“老板，訂一間你們這兒最好的房。”

“好嘞好嘞！小二，快帶貴客上二樓甲字號！”

花錚財大氣粗的模樣引來不少關注，但他們并不理會，直接進到二樓房間閉門不出。

“花錚哥哥，你剛才為什么突然發火啊？”

兔拾一進門就追著問。

“剛才那些人說的是仙靈姐姐嗎？我聽到他們提起‘浮塵宗’還有‘鳥翹峽’。”

兔拾百思不得其解，

“可你明明告訴過我，引動密境機關，害死眾多修士的是孫渺兒，怎么他們個個信誓旦旦，非說是仙靈姐姐害人呢！”

花錚本就鐵青的臉色更加難看，但他戴著面具，別人只能從他克制但粗重的呼吸和青筋暴起的手背窺見他憤怒的情緒。

“早知今日，倒不如一個都不救！讓他們全死在密境里！”

他惡狠狠說著，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兒里擠出來的。

但隨即他又想到，像鳥翹峽這樣的污蔑，狐貍崽經歷過多少回？若非當初他同處密境知道實情，是否也會被這些言辭鑿鑿的“真相”蒙蔽？

花錚憤怒的情緒陡然被更強烈的愧疚和憐惜淹沒，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花仙靈，想要道歉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于是扭頭命令兔拾，

“時間不早了，你該進去睡覺了。”

“可是……”

“睡！不然明早起不來，我們走的時候可不叫你！”

兔拾哭喪著臉，敢怒不敢言地走進里間，每一步都像要把地板踏爛。

直到聽不見他的聲音，花仙靈才打破沉默，神情凝重地對花錚道，

“我想……我的身體可能出了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