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是林宇對這個世界最后的感知，也是最深刻的交互體驗。

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被強行部署到線上，結果引起了服務器連鎖雪崩的劣質補丁。

而現在，幾個憤怒的運維大哥，正用他們那沾滿泥土的草鞋，狠狠地踹著他這臺倒霉的服務器機箱。

“媽的，一個雜役，也敢偷吃虎哥的肉包子！”

一個粗野的聲音在他耳邊咆哮，像一段充滿了破音的劣質音頻文件。

緊接著，一只腳精準地命中了的腹部，讓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提交了一個“位置重排”的請求。

林宇很想大聲地、義正言辭地解釋一下，那個嚴格來說也不是肉包子，而是只有一個肉丁的饅頭。

而且它的產權清晰，手續齊全，是他用自己寶貴的午休時間，幫后勤處的王老頭修好了那輛軸承錯位、響聲堪比打雷的獨輪車后，王老頭感動得老淚縱橫，非要塞給他的勞動報酬。

他甚至還寫了一份詳細的《獨輪車BUG修復報告》給王老頭，以防他以后重蹈覆轍。

可惜，在這個“暴力即真理”的底層局域網里，沒人關心你的代碼寫得有多優雅。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蜷縮著身體，像一個被敲進無數沖突代碼的程序，癱在地上，等待著最后的系統崩潰。

畢竟，你無法跟一群只懂得用“物理攻擊”來解決問題的人，解釋什么叫“邏輯”和“證據”。

毆打持續了大概三分鐘，也可能是一個世紀那么長，足以讓林宇把上輩子的各種編程語言在腦海里都罵了一遍。

當那幾個以“虎哥”為首的雜役弟子終于打累了，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他像一條破麻袋一樣，被其中一人抓著一條腿，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拖行。

粗糙的砂石在他臉上劃出新的傷痕，像是有人用最爛的畫圖工具，在他這張“用戶界面”上胡亂涂鴉。

“砰”的一聲，他被扔進了一間散發著濃郁霉味的廢棄柴房。

那扇破舊的木門被重重地關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后用一把大鎖，將最后的光明也一并鎖在了外面。

世界，終于徹底黑了，還附贈了“永久離線”模式。

林宇躺在冰冷而潮濕的地面上，感覺生命正在從他這個千瘡百孔的容器里快速流失，像是被人拔掉了電源。

他是個穿越者，這事兒他已經確認了三個月了。

是的，就是那種小說里爛大街的設定，堪稱穿越界的“Hello World”，毫無新意。

前一秒，他還是地球某911，哦不，985大學計算機系的未來之星，仙風道骨，發量感人，剛剛解決了一個讓整個項目組通宵三天都沒搞定的內存泄漏BUG。

下一秒，他就在慶祝勝利的午睡中，聽著耳邊傳來的“產品經理永不為奴”，穿越到了這個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

這個穿越的“新手引導”和“用戶體驗”，簡直是災難級別的。

沒有溫柔可愛的系統精靈，沒有戒指里的白胡子老爺爺，甚至連個“恭喜您獲得新手大禮包”的彈窗都沒有。

原主的身份，是青云宗最底層的雜役弟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穿越者論壇上屬于“地獄開局”的標準模板。

在這里的三個月，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挑水、劈柴、被欺負，以及思考“今天該如何才能不被餓死”這個深刻的哲學問題。

他的前世，是寫代碼把自己寫到猝死。

這一世，看樣子是要為了一個只有一個肉丁的饅-頭，被活活打死。

他開始嚴重懷疑，是不是宇宙的開發者在進行某種A/B測試，專門為了檢驗“林宇”這個用戶在不同環境下的“死亡觸發幾率”。

他試著動一下手指，從大腦這個中央處理器發出的move(finger， 1px)指令，在經過他那亂成一團麻花、堪稱“意大利面條式代碼”的神經元網絡后，石沉大海，連個404 Not Found的報錯信息都沒有返回。

身體的各個器官就像是斷開數據線連接的硬件外設，冰冷，麻木，毫無響應。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那顆維持著他這具身體運行的CPU，正在不可逆轉地降頻，越來越慢，越來越弱，像一臺即將因為散熱硅脂耗盡而停轉的老舊電腦。

死亡，原來是一種系統資源被逐一回收，然后強制關機的過程。

他那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此刻卻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想起了自己還沒打通關的《艾爾登法環》，那頭該死的“女武神”他還一次都沒過。

他想起了自己分了整整一百個文件夾、容量高達幾個T的“編程思想與藝術”學習資料，那可是人類文明的瑰寶。

他還想起了自己兩世為人，都還純情得像一張剛剛格式化過的硬盤，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不。

絕對不行。

我不能就這么掛了，這不符合一個程序員的基本修養！

我還沒給這個狗屎一樣的仙俠世界，寫幾行屬于我自己的“Hello World”呢！

我還沒試過御劍飛行到底會不會違反空氣動力學！

我還沒搞清楚“靈氣”這玩意兒的底層實現到底是基于哪種粒子！

一股極其強烈的求生欲，就像一段被管理員權限標記為!important的最高優先級指令，從他靈魂的最深處，如同火山般猛烈地爆發了出來。

憑什么？

我的人生第一次正式上線，就要遭遇“您的賬號已被永久封禁”的下場？

我甚至連客服的聯系方式都找不到！

就在這股不甘的意志攀升到頂點，幾乎要沖破他天靈蓋的瞬間。

他眼前的無盡黑暗，突然極其不科學地閃爍了一下。

就像是老舊電腦的顯卡驅動，在徹底崩潰前那最后一次掙扎。

緊接著，一抹無比熟悉的顏色，在他那幾乎已經失去所有視覺焦點的視野中，一閃而過。

是藍色。

那抹深邃的，能讓每一個程序員血壓飆升、心跳驟停、DNA為之顫抖的，名為“藍屏”的死亡之色。

【警告：檢測到宿主靈魂數據與本機身體固件不匹配！】

【警告：檢測到非法入侵！系統完整性遭受威脅！】

【緊急預案啟動…】

【正在檢索兼容性方案…方案庫為空…】

【啟動備用方案…開始強制數據整合…】

一連串冰冷的，不帶任何人類感情的機械文字，如同計算機啟動時的BIOS信息，在他眼前瘋狂地滾動起來。

林宇徹底愣住了，連身上的劇痛都仿佛減輕了許多。

這是…我的金手指終于從快遞倉庫里發貨了？

雖然這UI風格看起來又窮又復古，而且到賬時間也太晚了點，簡直是“雙十一”的物流速度。

但好歹，它來了！

滾動的代碼流很快停止。

最終，一行清晰無比，仿佛烙印在他視網膜上的狀態欄，懸停在了他的視野正上方，散發著幽幽的綠光。

【用戶：林宇】

【生命值：3/100（持續下降中）】

【硬件狀態：多處嚴重物理損傷，核心處理器（心臟）即將停機】

【軟件狀態：致命錯誤，系統即將崩潰…】

【預計關機倒計時：9分5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