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攜著凌千月步入殿中，二人齊齊行禮。

皇帝放下奏疏，抬眼看向他們，“免禮?！?

目光隨之落在凌千月身上，“這位便是凌氏吧，朕昨日聽浣音說你落水，特賜了些東西，可還滿意？”

“多謝陛下關(guān)懷，妾身感激不盡?！绷枨г赂Ｉ淼馈?

“鎮(zhèn)南王，你身子可好些了？”

沈落拱手道：“陛下隆恩，這些年來沒少給臣送草藥，又給臣娶妻沖喜，臣身子目前已無大礙。”

說罷，又劇烈地咳了幾聲。

凌千月心里撇撇嘴。

不過一迷信說法，難道真神了不成。

“愛卿，你的咳嗽可還未痊愈？”

“回陛下，臣多年來咳嗽成疾，藥石無醫(yī)...”

話還未說完，殿外傳來一陣喧鬧，一個(gè)小太監(jiān)匆匆跑來，“陛下，浣音公主求見，說有要事相告?！?

皇帝皺了皺眉，“讓她進(jìn)來?！?

浣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jìn)來，一眼看到沈落，眼睛一亮，“沈哥哥，你也在啊。”

又看向凌千月，“千月嫂子。”

皇帝眉頭緊皺，“浣音，成何體統(tǒng)？父皇在跟鎮(zhèn)南王說事?！?

浣音吐了吐舌頭，“父皇，你之前答應(yīng)兒臣的事呢——”

“什么事?！?

“讓沈哥哥娶我為妻呀?！?

此話一出，那三人頓時(shí)沉默。

凌千月心中一驚，面上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

“浣音，朕已為鎮(zhèn)南王賜婚，他如今已有王妃，此事休要再提。”

浣音跺腳道：“父皇，您之前可是答應(yīng)過兒臣的，兒臣不管，兒臣就是要嫁給沈哥哥。”

說罷，竟委屈地紅了眼眶。

凌千月靜靜地看著這一出鬧戲，順道看看沈落是作何反應(yīng)。

成婚不過幾日，她并不指望身旁這個(gè)男人對她抱有多深的感情。

說到底，他倆只是合作關(guān)系，并無多少夫妻情分。

沈落與浣音是青梅竹馬，即使隔著世仇，他對浣音一定要比對自己感情更深些。

沈落卻面不改色，道：“陛下，公主乃金枝玉葉，臣實(shí)難高攀，且臣與凌氏已成親，自當(dāng)夫妻和睦，還望陛下明鑒?！?

“沈哥哥，你——”

皇帝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浣音，莫要再胡鬧了，鎮(zhèn)南王已有王妃，此事就此作罷?！?

浣音氣得直跺腳，哭著跑出清心殿。

凌千月見狀，倉促施禮后，“我去尋尋公主。”

剛出了殿門，迎面而來一個(gè)宮裝華麗的女人。

鳳目微挑，眸光犀利，雖上了年紀(jì)，依舊不失骨子里的韻味。

凌千月猜測，她便是皇宮的長公主。

那女人掃了自己一眼，“你可是鎮(zhèn)南王妃？”

凌千月盈盈福身，“回殿下，正是妾身?！?

長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番，冷哼道：“倒是生得有幾分姿色，難怪討王爺歡心?！?

凌千月低眸不語。

忽而想起沈落所說多年前長公主陷害他一家的事，因?yàn)椴录杀銡⒑ι琊⒂泄Φ闹爻肌?

當(dāng)真是蛇蝎心腸。

她可不想跟這女人有過多接觸。

“殿下，妾身先告退了?！绷枨г略俅螠厝岬馗Ａ烁Ｉ?，往另一邊走去。

御花園的那頭，浣音還在生悶氣。

凌千月找到她時(shí)，正跟個(gè)孩子似的，邊朝著湖邊扔石子邊抹眼淚。

真是個(gè)傻孩子。

為了個(gè)男人，值得嗎？

千月踱步到浣音身旁，浣音見是她，賭氣扭過頭，“本公主現(xiàn)在不想見到你，快走開啊?！?

“公主殿下，其實(shí)王爺他一直將你視作自己的妹妹?！?

頓了頓，又道，“他不能娶你，也是有原因的。”

浣音抬起頭盯著凌千月，道：“沈哥哥他是不是變了…”

“什么？”

“沈哥哥從前很愛笑的，鮮衣怒馬少年郎，對我從不冷冰冰。今日我從他的眼睛里，分明看到布上了一層陰翳。”

凌千月怔了怔，隨即笑道：“公主啊，你別忘了他現(xiàn)在是一位王爺，不是當(dāng)初那個(gè)陪你嬉戲的小世子了?！?

并且...

那樁陳年舊事，想必自己不說浣音也都記得。

凌千月嘆了口氣。

方才大殿上，她的想法未免有些小心眼。

沈落怎么可能喜歡浣音呢。

她心中了然，

沈落眼里只有奪權(quán)和復(fù)仇，任何擋他路的人，皆有可能成為炮灰。

而她凌千月雖稱不上是什么好人，也不想浣音最后落得像那個(gè)戶部侍郎之女的下場。

浣音眸中變得哀傷，握住她的手。

“千月嫂子，你以后能不能常來宮中陪音兒玩。”

凌千月凝思半晌。

她如今的身份，雖是王妃。但京城的貴女都知，凌婠婠才是侯府的嫡女。

“浣音，你知道的，我是替嫁到王府，在宮中恐怕不大方便?！?

浣音瞇瞇眼睛，笑著說道，“嫂子，這你就放心，那日我是嚇唬嚇唬那個(gè)凌大小姐，其實(shí)父皇并不在意誰嫁給了沈哥哥，只要沈哥哥喜歡便好?！?

凌千月愣了一下，眉心方是舒展。

“嫂嫂，你是第一次進(jìn)宮吧，我?guī)闳L嘗御膳房的美食?！?

“好呀?！?

走到長廊，浣音嘴角噙著笑意，嗓音帶著少女的俏皮，“嫂嫂，初次見你時(shí)，我還蠻討厭你的，記恨你搶了沈哥哥。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你人還是蠻好的。”

凌千月淺笑，“那妾身還要感謝公主殿下的抬愛了?！?

“就是你這身打扮嘛，老穿得這般樸素，像是從鄉(xiāng)下來的一樣。”

“還真是給人一顆糖后又給一巴掌?！?

兩人有說有笑追逐著。

凌千月在一個(gè)拐角，突然撞進(jìn)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不好意思?！?

她后退半步，又?jǐn)苛藬啃σ狻?

再抬眸，看清那人的容顏時(shí)，她瞬間驚愕住了。

蘇...蘇世子？

她少時(shí)的白月光。

記憶依稀，十年前那個(gè)冬天。

暮歲臘月，梨花似雪，定北侯府門前，積下一層厚厚的霜雪。

她因頂撞了柳氏，被趕出家門，罰跪在侯府門前。

過了半晌，一輛馬車經(jīng)過。

一雙修長的手指緩緩拉開車簾，少年一襲月白狐裘斗篷，目光落在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少女身上。

眸光忽動了動。

隨即下了馬車，步伐輕晃，漫漫走向少女。

“小姑娘，你怎么一人跪在這呢?！?

少女聞言，憋了憋眼角的珠淚，抬起頭來看他。

眼前的少年，宛如畫中走出的謫仙，氣質(zhì)出塵，眸色盡染。

只因這一瞥，便是驚鴻萬年，

眼眼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