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咬著牙，又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咚！咚！”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沉悶的磕頭聲響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春桃一刻不停，每一個都沒有偷懶，甚至一聲比一聲響。

寧嬪聽得心都開始慌起來了，這樣磕下去，怕是會死在這里。

她轉身，不著痕跡地將手搭上顧常在的手腕上，“罷了罷了，沒意思看膩了，走吧妹妹。”

夕陽西下，春桃還在繼續磕頭，雖然這時候內務府已經完工，周圍都沒有一個人，她還是一個一個認真地磕著頭。

額頭上的血早已流干，只剩下結成痂，春桃磕得頭昏腦漲，動作不自覺地放緩了一些。

倏地，眼前出現一片陰影，將春桃包裹在其中。

春桃抬起頭，一名鑲著紫色云紋的黑袍男子立在她面前，

沒等春桃反應過來，男子突然蹲下身，視線剛好和春桃直視。

春桃驚得睫毛猛地一顫。

“上點藥。”清亮的嗓音響起，男子遞來一支管狀藥膏，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質。

春桃還是抿著唇，嗓子沙啞道：“等天黑了......奴婢再上藥。”

男子輕聲笑了笑，“不用這么實誠，我剛剛看了你許久，四周早就沒人了。”

春桃腦子里只有看了許久這四個字。

“為什么......看我？”想到自己一直不停磕頭的狼狽樣子，春桃頭往下低了低，握緊了拳，指甲掐進掌心，生疼。

不容拒絕地掰開她蜷曲的手指，將藥膏塞進去。

“因為你可憐啊。”男子說完起身，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拐角處。

只剩下春桃怔怔看著手里的藥膏。

等春桃強撐著回到絳雪軒前，她找了個地方，涂抹上剛剛那名男子的膏藥涂抹在了額頭上，又簡單的包扎了一番。

然而一進門還是被眼尖的拂翠姑姑看出來了。

“春桃，你這額頭怎么了？”

春桃心里一緊，支支吾吾道：“不.......不小心摔了一跤的，磕到了額頭。”

然后她往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小主還好嗎？”

拂翠姑姑嘆了口氣，“還躺著呢，上一次還能去院子外走走，這次竟閉門不出，連梅貴人邀小主看蹴鞠訓練都推了。”

一想到今日小主受的委屈，春桃更難過了，“我去看看小主。”

拂翠姑姑側過身子，春桃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沈清歌靜臥在床，眼里沒有波瀾，猶如一灣平靜無瀾的湖水。

“小主......”春桃喚得很小聲，怕擾了她。

沈清歌微微側首，目光落在了春桃額頭上那層層纏繞的粗布條。

“春桃，誰打的你？”她強撐著起身，雙手撫了上去。

春桃本能地躲了躲，眼神閃躲，“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瞌著了。”

沈清歌將手收了回去，“你素來腳程快，去趟內務府取東西，要不了這大半日光景。”她沉著冷靜地繼續說道：“這里去到內務府要經過玉瑤宮，是顧常在傷的你？”

春桃渾身一震，她本以為自己瞞得天衣無縫，結果一下子就被主子猜到，內心萬般委屈涌上心頭，眼眶瞬間紅了好幾分。

“小主......”她哽咽道：“是顧常在的丫鬟在背后嚼您舌根，當時內務府外面那么多丫鬟，如果奴婢不攔住她，那些腌臜話轉眼就會傳遍整個后宮。”

沈清歌心疼地拉住她的手，“傳遍了又如何，我本就不愿侍寢。”

她將春桃拉得更近，撥開春桃鬢邊的碎發，發現臉上還赫然有淡紅色的巴掌印記。

沈清歌眸子一沉，“告訴我，她是怎么傷的你？”

春桃搖搖頭，“是奴婢自己一時沖動，不關別人的事。”眼淚卻忍不住，大顆大顆地落下。

沈清歌不再追問了，雖然春桃現在不愿意說，但是她也猜得到一二。

無非就是顧生煙剛好抓到春桃的把柄，借機刁難打自己的臉，而且，最近她還和寧嬪走得近。

自己是不想和蕭珩扯上關系，但是也不代表就愿意被這么欺負吧。

看來一直這樣裝病也不行了......

她松開春桃，起身披上外衣，低聲喚來拂翠姑姑：“姑姑，你去請魏太醫給我開點跌打損傷的藥。”

等到藥膏送了過來，沈清歌親親自揭開春桃額頭上的布條，準備為她重新上藥。

剛揉開手里的藥膏，手指碰到傷口的時候，她終于發現了異樣。

“嗯？春桃，你上過藥了。”

春桃臉頰瞬間紅了，低著頭說道：“有一名男子路過的時候，看奴婢可憐遞給了我一只藥膏。”

沈清歌手里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警覺地問道：“誰？”

春桃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奴婢不認識，他只是路過的......”

這話只有春桃這樣單純的人才會相信吧，這宮里幾萬人，誰會路過大發善心，除非......

“你給我說說他長什么樣。”沈清歌追問。

春桃紅著臉，“他挺高的，身形挺拔軒昂，穿著紫色云紋的衣服。”

“殿前侍衛?”沈清歌心中有了答案。

前世春桃就是和一名殿前侍衛交往過密，被顧常在告到了蕭珩那里，還沒來得及徹查，第二日兩人的尸體就在御花園的水池中了。

這是沈清歌前世遺憾之一。

她神色微凜，“從今往后，不要跟他接觸，他給的東西也別沾。”

春桃手攥緊了衣袖，咬著牙說道：“奴婢知道了。”

翌日，絳雪軒一改往日沉寂，驟然忙碌起來。

沈清歌親自指揮著宮人將庭院灑掃得纖塵不染，又在各處案頭添置了當季的鮮花，清雅的香氣彌漫開來。

甚至還命人搬出了宮內那架蒙塵已久的古琴。

沈清歌許久沒有撫琴，指法略有生疏，然而靜靜療養了這么久，此刻她反而神思清明異常專注。

一曲《平湖調》曲調悠揚，漸入佳境。

曲畢后，棠梨宮的眾人都紛紛鼓掌。

候在一旁的拂翠姑姑眼睛亮了，“如此佳曲，如果陛下能聽到就......”

沈清歌唇角微揚，指尖還停留在弦上。

“會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

“很快便會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