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張益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

且說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52]人也，官拜河?xùn)|太守，自來驕傲。（29）當日怠慢了玄德，張飛性發(fā)，便欲殺之。玄德與關(guān)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豈可擅殺？”飛曰：“若不殺這廝，反要在他部下聽令，其實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別處去也！”玄德曰：“我三人義同生死，豈可相離？不若都投別處去便了。”飛曰：“若如此，稍解吾恨。”于是三人連夜引軍來投朱雋。雋待之甚厚，合兵一處，進討張寶。

是時曹操自跟皇甫嵩討張梁，大戰(zhàn)于曲陽。（30）這里朱雋進攻張寶。張寶引賊眾八九萬，屯于山后。雋令玄德為其先鋒，與賊對敵。張寶遣副將高升出馬搦戰(zhàn)[53]，玄德使張飛擊之。飛縱馬挺矛，與升交戰(zhàn)，不數(shù)合，刺升落馬。玄德麾軍直沖過去。張寶就馬上披發(fā)仗劍，作起妖法。只見風(fēng)雷大作，一股黑氣從天而降，黑氣中似有無限人馬殺來。（31）玄德連忙回軍，軍中大亂，敗陣而歸。與朱雋計議，雋曰：“彼用妖術(shù)，我來日可宰豬羊狗血，令軍士伏于山頭，候賊趕來，從高坡上潑之，其法可解。”玄德聽令，撥關(guān)公、張飛各引軍一千，伏于山后高岡之上，盛豬羊狗血并穢物[54]準備。

次日，張寶搖旗擂鼓，引軍搦戰(zhàn)。玄德出迎。交鋒之際，張寶作法，風(fēng)雷大作，飛砂走石，黑氣漫天，滾滾人馬自天而下。玄德?lián)荞R便走。張寶驅(qū)兵趕來，將過山頭，關(guān)、張伏軍放起號炮，穢物齊潑。但見空中紙人草馬紛紛墜地，風(fēng)雷頓息，砂石不飛。張寶見解了法，急欲退軍。左關(guān)公，右張飛，兩軍都出，背后玄德、朱雋一齊趕上，賊兵大敗。玄德望見“地公將軍”旗號，飛馬趕來。張寶落荒而走。玄德發(fā)箭，中其左臂。張寶帶箭逃脫，走入陽城[55]，堅守不出。

朱雋引兵圍住陽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報，（32）具說：“皇甫嵩大獲勝捷，朝廷以董卓屢敗，命嵩代之。（33）嵩到時，張角已死，張梁統(tǒng)其眾，與我軍相拒[56]，被皇甫嵩連勝七陣，斬張梁于曲陽。發(fā)張角之棺，戮尸梟首[57]，送往京師，余眾俱降。朝廷加皇甫嵩為車騎將軍，領(lǐng)冀州牧[58]。皇甫嵩又表奏盧植有功無罪，朝廷復(fù)盧植原官。曹操亦以有功，除濟南相，即日將班師赴任。”（34）朱雋聽說，催促軍馬悉力攻打陽城。賊勢危急。賊將嚴政刺殺張寶，獻首投降。（35）朱雋遂平數(shù)郡，上表獻捷。

時又黃巾余黨三人，（36）趙弘、韓忠、孫仲聚眾數(shù)萬，望風(fēng)燒劫，稱與張角報仇。朝廷命朱雋即以得勝之師討之。雋奉詔，率軍前進。時賊據(jù)宛城[59]，雋引兵攻之，趙弘遣韓忠出戰(zhàn)。雋遣玄德、關(guān)、張攻城西南角。韓忠盡率精銳之眾來西南角抵敵。朱雋自縱鐵騎二千，徑[60]取東北角。賊恐失城，急棄西南而回。玄德從背后掩殺。賊眾大敗，奔入宛城。朱雋分兵四面圍定。城中斷糧，韓忠使人出城投降，雋不許。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蓋為能招降納順，公何拒韓忠耶？”雋曰：“彼一時此一時也。昔秦項之際，天下大亂，民無定主，故招降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nèi)一統(tǒng)，惟黃巾造反。若容其降，無以勸善，使賊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長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今四面圍如鐵桶，賊乞降不得，必然死戰(zhàn)。萬人一心，尚不可當，況城中有數(shù)萬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東南，獨攻西北，賊必棄城而走，無心戀戰(zhàn)，可即擒也。”（37）雋然之，隨撤東南二面軍馬，一齊攻打西北。韓忠果引軍棄城而奔。雋與玄德、關(guān)、張率三軍掩殺，射死韓忠，余皆四散奔走。正追趕間，趙弘、孫仲引賊眾到，與雋交戰(zhàn)。雋見弘勢大，引軍暫退。弘乘勢復(fù)奪宛城。

雋離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見正東一彪人馬到來。為首一將，生得廣額闊面，虎體熊腰，吳郡富春人也，姓孫，名堅，字文臺，乃孫武[61]子之后。年十七歲時，與父至錢塘，見海賊十余人劫取商人財物，于岸上分贓。堅謂父曰：“此賊可擒也。”遂奮力提刀上岸，揚聲大叫，東西指揮，如喚人狀。賊以為官兵至，盡棄財物奔走。堅趕上殺一賊。（38）由是郡縣知名，薦為校尉。后會稽[62]妖賊許昌造反，自稱“陽明皇帝”，聚眾數(shù)萬。堅與郡司馬招募勇士千余人，會合州郡破之，斬許昌并其子許韶。刺史臧旻（讀如民）上表奏其功，除堅為鹽瀆丞[63]，又除盱眙[64]丞、下邳[65]丞。今見黃巾寇起，聚集鄉(xiāng)中少年及諸商旅，并淮泗[66]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來接應(yīng)。（39）朱雋大喜，便令堅攻打南門，玄德打北門，朱雋打西門，留東門與賊走。孫堅首先登城，斬賊二十余人，賊眾奔潰。趙弘飛馬突槊[67]，直取孫堅。堅從城上飛身奪弘槊，刺弘下馬，卻騎弘馬飛身往來殺賊。（40）孫仲引賊突出北門，正迎玄德，無心戀戰(zhàn)，只待奔逃。玄德張弓一箭，正中孫仲，翻身落馬。朱雋大軍隨后掩殺，斬首數(shù)萬級，降者不可勝計。南陽一路十數(shù)郡皆平。雋班師回京，詔封為車騎將軍、河南尹。雋表奏孫堅、劉備等功。堅有人情，除別郡司馬，上任去了；（41）惟玄德聽候日久，不得除授。

三人郁郁不樂，上街閑行。正值郎中張鈞車到，玄德見之，自陳功績。鈞大驚，隨入朝見帝，曰：“昔黃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賣官鬻[68]爵，非親不用，非仇不誅，以致天下大亂。今宜斬十常侍，懸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賞賜，則四海自清平也。”（42）十常侍奏帝曰：“張鈞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張鈞。十常侍共議：“此必破黃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權(quán)且教省家銓注[69]微名，待后卻再理會未晚。”（43）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克日[70]赴任。

玄德將兵散回鄉(xiāng)里，止帶親隨二十余人，與關(guān)、張來安喜縣中到任。署[71]縣事一月，與民秋毫無犯，民皆感化。到任之后，與關(guān)、張食則同桌，寢則同床。如玄德在稠人廣坐[72]，關(guān)、張侍立，終日不倦。到縣未及四月，朝廷降詔：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73]。玄德疑在遣中。（44）適督郵行部[74]至縣，玄德出郭迎接，見督郵到，慌忙下馬施禮。督郵坐于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關(guān)、張二公俱怒。及到館驛，督郵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階下。良久，督郵問曰：“劉縣尉是何出身？”（45）玄德曰：“備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黃巾，大小三十余戰(zhàn)，頗有微功，因得除今職。”督郵大喝曰：“汝這廝詐稱皇親，虛報功績。目今朝廷降詔，正要沙汰這等濫官污吏！”玄德喏喏連聲而退。歸到縣中，與縣吏商議。吏曰：“督郵作威，無非要賄賂耳。”（46）玄德曰：“我與民秋毫無犯，那得財物與他？”次日，督郵先提縣吏去，勒令指稱縣尉害民。玄德幾番自往求免，俱被門役阻住，不肯放參[75]。

卻說張飛飲了數(shù)杯悶酒，乘馬從館驛前過，見五六十個老人皆在門前痛哭。飛問其故，眾老人答曰：“督郵逼勒縣吏，欲害劉公。我等皆來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門人趕打。”張飛大怒，睜圓環(huán)眼，咬碎鋼牙，滾鞍下馬，徑入館驛，把門人那里阻擋得住？直奔后堂，見督郵正坐廳上，將縣吏綁倒在地。飛大喝：“害民賊！認得我么？”督郵未及開言，早被張飛揪住頭發(fā)，扯出館驛，直到縣前馬樁上縛住，攀下柳條，去督郵兩腿上著力鞭打，一連打折柳條十數(shù)枝。玄德正納悶間，聽得縣前喧鬧，問左右，答曰：“張將軍綁一人在縣前痛打。”玄德忙去觀之，見綁縛者乃督郵也。玄德驚問其故。飛曰：“此等害民賊，不打死等甚！”督郵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終是仁慈的人，急喝張飛住手。旁邊轉(zhuǎn)過關(guān)公來，曰：“兄長建許多大功，僅得縣尉，今反被督郵侮辱。吾思枳棘[76]叢中，非棲鸞鳳之所，不如殺督郵，棄官歸鄉(xiāng)，別圖遠大之計。”玄德乃取印綬，掛于督郵之頸，責(zé)之曰：“據(jù)汝害民，本當殺卻，今姑饒汝命。（47）吾繳還印綬，從此去矣！”督郵歸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關(guān)、張三人往代州投劉恢。恢見玄德乃漢室宗親，留匿在家不題。

卻說十常侍既握重權(quán)，互相商議，但有不從己者誅之。趙忠、張讓差人問破黃巾將士索金帛，不從者奏罷職。皇甫嵩、朱雋皆不肯與，趙忠等俱奏罷其官。帝又封趙忠等為車騎將軍，張讓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壞，人民嗟怨。于是長沙賊區(qū)星作亂。漁陽張舉、張純反，舉稱天子，純稱大將軍。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后園與十常侍飲宴。諫議大夫劉陶徑到帝前大慟。帝問其故。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官共飲耶？”帝曰：“國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盜賊并起，侵掠州郡。其禍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欺君罔上。朝廷正人皆去，禍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歸田里，盡將家產(chǎn)以助軍資。”言罷痛哭。帝怒謂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獨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斬之。劉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憐漢室天下四百余年，到此一旦休矣！”武士擁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諫去。”眾視之，乃司徒陳耽，徑入宮中來諫帝曰：“劉諫議得何罪而受誅？”帝曰：“毀謗近臣，冒瀆朕躬。”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無寸功，皆封列侯。況封谞等結(jié)連黃巾，欲為內(nèi)亂。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見崩摧矣！”帝曰：“封谞作亂，其事不明。十常侍中，豈無一二忠臣？”陳耽以頭撞階而諫。帝怒，命牽出，與劉陶皆下獄。是夜，十常侍即于獄中謀殺之。假帝詔以孫堅為長沙太守，討區(qū)星。不五十日，報捷，長沙平。詔封堅為烏程侯，封劉虞為幽州牧，領(lǐng)兵往漁陽征張舉、張純。代州劉恢以書薦玄德見虞。虞大喜，令玄德為都尉，引兵直抵賊巢，與賊大戰(zhàn)數(shù)日，挫動銳氣。張純專一兇暴，士卒心變。帳下頭目刺殺張純，將頭納獻，率眾來降。張舉見勢敗，亦自縊死。漁陽盡平。

劉虞表奏劉備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郵之罪，除下密丞，遷高唐尉。公孫瓚又表陳玄德前功，薦為別部司馬，守平原縣[77]令。玄德在平原頗有錢糧軍馬，重整舊日氣象。劉虞平寇有功，封太尉。（48）

中平六年，夏四月，靈帝病篤[78]，召大將軍何進入宮，商議后事。（49）那何進起身屠家，因妹入宮為貴人，生皇子辯，遂立為皇后，進由是得權(quán)重任。帝又寵幸王美人，生皇子協(xié)。何后嫉妒，鴆殺王美人。皇子協(xié)養(yǎng)于董太后宮中。董太后乃靈帝之母，解瀆亭侯劉萇之妻也。初因桓帝無子，迎立解瀆亭侯之子，是為靈帝；靈帝入繼大統(tǒng)，遂迎養(yǎng)母氏于宮中，尊為太后。（50）董太后嘗勸帝立皇子協(xié)為太子。帝亦偏愛協(xié)，欲立之。當時病篤，中常侍蹇碩奏曰：“若欲立協(xié)，必先誅何進，以絕后患。”帝然其說，因宣進入宮。

進至宮門，司馬潘隱謂進曰：“不可入宮。蹇碩欲謀殺公。”進大驚，急歸私宅，召諸大臣，欲盡誅宦官。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勢，起自沖、質(zhì)[79]之時，朝廷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滅族之禍，請細詳[80]之。”進視之，乃典軍校尉曹操也。進叱曰：“汝小輩安知朝廷大事！”正躊躇間，潘隱至，言：“帝已崩。今蹇碩與十常侍商議，秘不發(fā)喪，矯詔宣何國舅入宮，欲絕后患，冊立皇子協(xié)為帝。”說未了，使命[81]至，宣進速入，以定后事。操曰：“今日之計，先宜正君位，然后圖賊。”進曰：“誰敢與吾正君討賊？”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斬關(guān)入內(nèi)，冊立新君，盡誅閹豎[82]，掃清朝廷，以安天下！”進視之，此人身長貌偉，行步有威，英雄蓋世，武勇超群。能折節(jié)[83]下士，士多歸之。四世居三公位，門多故吏。汝南汝陽人也，乃司徒袁安之孫，袁逢之子，袁隗（讀如偉）之侄，名紹，字本初，現(xiàn)為司隸校尉。何進大喜，遂點御林軍五千。紹全身披掛。何進引何颙、荀攸（讀如悠）、鄭泰等大臣三十余員，相繼而入，就靈帝柩前扶立太子辯即皇帝位。百官呼拜已畢，袁紹入宮收蹇碩。碩慌走入御園花陰下，為中常侍郭勝所殺。碩所領(lǐng)禁軍盡皆投順。

紹謂何進曰：“中官[84]結(jié)黨，今日可乘勢盡誅之。”張讓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后曰：“始初設(shè)謀陷害大將軍者，止蹇碩一人，并不干臣等事。今大將軍聽袁紹之言，欲盡誅臣等，乞娘娘憐憫！”何太后曰：“汝等勿憂，我當保汝。”傳旨宣何進入。太后密謂曰：“我與汝出身寒微，非張讓等焉能享此富貴？今蹇碩不仁，既已伏誅，汝何聽信人言，欲盡誅宦官耶？”何進聽罷，出謂眾官曰：“蹇碩設(shè)謀害我，可族滅其家。其余不必妄加殘害。”袁紹曰：“若不斬草除根，必為喪身之本。”進曰：“吾意已決，汝勿多言。”眾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進參錄尚書事，其余皆封官職。董太后宣張讓等入宮商議，曰：“何進之妹，始初我抬舉他，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內(nèi)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權(quán)太重，我將如何？”讓奏曰：“娘娘可臨朝，垂簾聽政。封皇子協(xié)為王，加國舅董重大官，掌握軍權(quán)，重用臣等，大事可圖矣。”董太后大喜。

次日設(shè)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協(xié)為陳留王，董重為驃騎將軍，張讓等共預(yù)朝政。何太后見董太后專權(quán)，于宮中設(shè)一宴，請董太后赴席。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婦人也，參預(yù)朝政非其所宜。昔呂后因握重權(quán)，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此國家之幸也。愿垂聽焉。”董后大怒曰：“汝鴆死王美人，設(shè)心嫉妒。今倚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輒敢亂言。吾敕[85]驃騎斷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后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勸，何反怒耶？”董后曰：“汝家屠沽小輩，有何見識！”兩宮互相爭競罵詈[86]，張讓等各勸歸宮。

何后連夜召何進入宮，告以前事。何進出，召三公共議。來早設(shè)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宮中，合仍遷于河間安置”，限日下即出國門。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追索印綬。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舉哀，軍士方散。張讓、段珪見董后一枝已廢，遂皆以金珠玩好結(jié)構(gòu)何進弟何苗并其母舞陽君，令早晚入何太后處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進暗使人鴆殺董后于河間驛庭。舉柩回京，葬于文陵。進托病不出。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張讓、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鴆殺董后，欲謀大事。乘此時不誅閹宦，后必為大禍。昔竇武欲誅內(nèi)豎，機謀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87]將吏，皆英俊之士，若使盡力，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不可失也。”進曰：“且容商議。”左右密報張讓。讓等轉(zhuǎn)告何苗，又多送賄賂。苗入奏何后云：“大將軍輔佐新君，不行仁慈，專務(wù)殺伐。今無端又欲殺十常侍，此取亂之道也。”后納其言。少頃，何進入白后[88]，欲誅中涓。何后曰：“中官統(tǒng)領(lǐng)禁省，漢家故事。先帝新棄天下，爾欲誅殺舊臣，非重宗廟也。”進本是沒決斷之人，聽太后言，唯唯[89]而出。袁紹迎問曰：“大事若何？”進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紹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來京，盡誅閹豎。此時事急，不容太后不從。”進曰：“此計大妙！”（51）便發(fā)檄[90]至各鎮(zhèn)，召赴京師。主簿陳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家大事乎？今將軍仗皇威，掌兵要，龍驤[91]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誅宦官，如鼓洪爐燎毛發(fā)耳。但當速發(fā)雷霆，行權(quán)立斷，則天人順之；卻反外檄大臣臨犯京闕，英雄聚會，各懷一心，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亂矣。”何進笑曰：“此懦夫之見也！”旁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正是：

欲除君側(cè)宵人[92]亂，須聽朝中智士謀。

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29）一味驕傲，便算不得奸雄，便不及曹操。

（30）首回夾敘曹操，此處還他一句下落，且為后文伏線。

（31）前張角妖術(shù)只在盧植口中虛點一句，今張寶妖術(shù)卻用實敘，都好。

（32）只如此帶筆接敘，不冗不脫，絕妙經(jīng)營。

（33）帶應(yīng)董卓。

（34）一場大事，只就探子回報帶筆寫出。一邊實敘一邊虛敘，參差盡致。

（35）以三寇為三國作引，而“天公”先亡，“人公”次之，“地公”后亡，正應(yīng)著魏先亡，蜀次之，吳又次之。天然一個小樣子。

（36）三人方死，又有三人作余波。

（37）兩策都是。

（38）亦是自幼便奇。

（39）孫堅為吳國孫權(quán)之父，故百忙中特為立一小傳。

（40）寫得孫堅如此英雄，可見仲謀分鼎，亦非易易。

（41）饒他十分本事，終須靠著人情，為之一嘆。

（42）不提起劉玄德，卻只罵十常侍，拔本塞源之論。

（43）即伏后沙汰一著。

（44）無人情者如此吃虧，為之一嘆。

（45）所問與董卓如出一口。勢利小人，大都如是。

（46）此等機關(guān)，還是縣吏精通。

（47）益德竟將打死之，關(guān)公乃欲殺之，而玄德則姑饒之。寫三人各自一樣，無不酷肖。

（48）前文至此一束。

（49）接入何進事。

（50）插敘董太后，為后文伏線。

（51）偏是此計不妙，他偏說大妙，想何進胸中如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