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霧鎖寒山

雪山之巔的風卷著細碎的冰晶，打在蘇晚臉上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她縮了縮脖子，將洛月往懷里緊了緊。妹妹手腕上的雙色龍紋與自己的如出一轍，只是顏色稍淺，像兩朵并蒂而生的銀花。指尖輕輕劃過妹妹手肘處結痂的傷口——那里曾被幽冥之氣侵蝕出黑洞般的潰爛，如今卻在龍紋的庇護下長出嫩粉色的新肉，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金光。

洛月蜷縮在她懷里，睫毛上掛著未化的霜花，像落了層碎鉆。呼吸輕得像羽毛，每一次起伏都帶著細微的顫抖，夢中卻仍在呢喃：“姐姐，別放開我。“蘇晚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發絲上的雪粒融化在唇間，帶著清冽的寒意。她知道，那場與黑袍人的對峙，在妹妹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陰影。

江焱用船槳支起半座冰巖，形成個簡陋的避風處。他正低頭處理肩頭的傷口，骨刃劃開的皮肉外翻著，露出森白的骨茬，幽黑色的殘氣還在傷口里扭動。他咬著牙往傷口里撒赤水特產的火絨粉，粉末遇血瞬間燃起淡紅色的火苗，疼得他額頭青筋暴起，下頜線繃得像塊鐵板，卻硬是沒哼一聲。

“他娘的，這幽冥玩意兒比洪水還難纏。“他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血珠落在雪地上，瞬間凍結成暗紅的冰晶。抬頭看見楚墨正用染血的手指清點剩下的符紙，突然咧嘴笑出聲，露出兩排白牙：“喂，小神棍，你那破面具還能擋幾下？“

楚墨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將最后三張符紙疊成三角狀，動作輕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總比某些人只會用蠻力強。“話雖刻薄，卻從懷里掏出個青釉小瓷瓶扔過去，瓶身上還畫著儺戲臉譜，“儺戲特制的止血粉，比你的火絨管用。“

瓷瓶在空中劃出弧線，江焱伸手接住時，兩人指尖不經意相觸，都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滾燙——那是未熄的戰意，也是生死與共后無需言說的默契。江焱挑了挑眉，拔開塞子往傷口上倒，粉末接觸皮膚的瞬間，冒出縷縷白煙，疼得他倒吸口涼氣，卻也實實在在感覺到那股鉆心的寒意退了些。

林青鸞坐在雪地里，背靠著塊凸起的冰棱。她正用銀鞭的斷茬拼湊銀冠殘片，陽光透過冰晶折射在她臉上，映出左頰那道新添的疤痕——從眼角延伸到下頜，像一條銀色的蛇，破壞了原本精致的輪廓。

她的指尖撫過疤痕時微微顫抖，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蠱神虛影降臨的瞬間，那股撕裂般的力量幾乎要將她的身體扯碎。但當指尖觸到銀冠殘片上的苗族圖騰時，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像淬了冰的黑曜石。“蠱神的力量不能濫用。“她輕聲對自己說，聲音輕得被風吹散，“苗寨的榮耀，不能斷在我手里。“

陸巖蹲在遠處的懸崖邊，背影像塊沉默的黑石。他將石錘平放在雪地上，錘柄上的彝族咒符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掌心貼著咒符，低聲哼唱著古老的調子，歌詞是無人能懂的彝語，帶著蒼涼的尾音。

歌聲里混著雪山的風聲，竟讓周圍的積雪微微震顫，露出冰層下泛著綠光的苔蘚——那是地脈之力尚未完全散去的痕跡。當他回頭時，正看見蘇晚抱著洛月朝他走來，雙色龍紋在陽光下流轉，與他胸口的圖騰產生奇妙的共鳴，像兩顆遙相呼應的星辰。

“陸大哥，“蘇晚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像被砂紙輕輕磨過，“你有沒有覺得...這雪山的風，聞起來像血？“

陸巖猛地站起身，石錘在他掌心發出嗡鳴，震得他虎口發麻。他深吸一口氣，果然在凜冽的寒氣中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像陳年的血痂被剝開。“是從東邊傳來的。“他指向云霧繚繞的山谷，那里的霧氣呈現出詭異的暗紫色，邊緣還翻滾著黑色的絮狀物，“比幽冥裂隙的氣息更...古老。“

話音未落，楚墨突然跳起來，指著天空失聲喊道：“星象！星象又變了！“眾人抬頭望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暗云覆蓋，星辰竟在白晝顯現，組成與星圖迷陣相似卻更加復雜的圖案。而紫霧彌漫的山谷上方，一顆血紅色的星辰正急速墜落，拖著長長的火尾，像極了蘇晚記憶中父親破碎的玉佩。

洛月不知何時醒來，小手緊緊抓住蘇晚的衣袖，指節泛白。“姐姐，我聽見好多人在哭。“她的瞳孔微微放大，雙色龍紋突然泛起銀光，照亮了她驚恐的小臉，“他們說...被關在'回音谷'里，永遠出不去了。“

江焱將船槳重重頓在地上，火焰順著槳身蜿蜒而上，燒得紫霧滋滋作響：“管他什么谷，有老子的火在，就沒有燒不開的門！“他的聲音洪亮，帶著赤水漢子特有的豪邁，卻悄悄往洛月身邊挪了半步，用自己的影子擋住她驚恐的視線。

林青鸞已經將銀冠殘片收好，銀鞭在她手中重新變得靈活，像條蓄勢待發的銀蛇。“回音谷...苗寨的古歌里提過，那里的霧氣能映照人心最深處的恐懼。“她的指尖劃過左頰的疤痕，眼神銳利如鷹，“而且谷里的回聲會變成實體，重復的次數越多，力量就越強。“

陸巖扛起石錘，地脈之力讓他的腳步在雪地上留下金色足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不管是什么，總要去看看。“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既然我們能走到這里，就沒什么能攔住我們。“

楚墨拍了拍蘇晚的肩膀，盡管臉色蒼白，眼里卻閃著興奮的光，像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放心，有小爺的卦象在，保準咱們...死不了。“他嘴上說著玩笑話，卻不動聲色地將最后一張防御符塞到蘇晚手里，符紙邊緣還帶著他的體溫。

蘇晚低頭看了看洛月，妹妹正仰頭望著她，眼神清澈如溪，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雙色龍紋在兩人手腕上同時亮起，像兩串相扣的銀鈴，發出細微的共鳴聲。“走吧。“她輕聲說，聲音里沒有絲毫猶豫，“既然這是血脈的指引，我們就不能停下。“

隊伍重新出發時，江焱走在最前面，火焰劈開紫霧，在身前形成條短暫的通路，火星落在地上，很快被寒氣撲滅。陸巖斷后，石錘敲擊地面的聲響如同戰鼓，每一聲都讓周圍的紫霧顫抖。林青鸞與楚墨分守兩側，銀鞭與符紙隨時準備應對突襲，銀飾碰撞聲與符紙破空聲交織成奇特的韻律。蘇晚抱著洛月走在中間，雙色龍紋在她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暈，將試圖靠近的紫霧隔絕在外。

紫霧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三尺，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像走進了屠宰場。走在最前面的江焱突然停住腳步，火焰在他掌心劇烈跳動，像受驚的雀鳥：“不對勁...這霧里有東西在模仿我們。“

眾人凝神細聽，果然在風聲中聽到細碎的腳步聲，與他們的步伐完全一致，卻又多出幾分拖沓，像有人拖著鎖鏈在行走。更詭異的是，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在身后三步遠的地方。

洛月突然捂住耳朵，小臉嚇得慘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是...是黑袍人的聲音！他在說...我們都會變成他的樣子！“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蘇晚將妹妹抱緊，雙色龍紋光芒大盛：“別怕，是回音谷在作祟，都是假的。“她的聲音很穩，心里卻也泛起寒意——那聲音太真實了，連黑袍人說話時特有的氣音都模仿得一模一樣。

江焱猛地轉身，火焰劈向身后的空地：“裝神弄鬼的東西，給老子滾出來！“火光照亮的瞬間，眾人清楚地看到地上多出一串腳印，與江焱的腳印完全相同，卻更深、更扭曲，邊緣還沾著黑色的粘液。

楚墨突然臉色大變，指著那些腳印顫聲說：“是...是鏡像腳印！每多一個，就代表我們的影子被霧偷走了一個！“他的手指發抖，連聲音都帶著哭腔，“老祖宗的記載里說，被偷走影子的人，會永遠困在谷里，變成新的回音！“

林青鸞的銀鞭突然甩出，纏住楚墨身后的空氣，猛地向后一拉。只聽“嗤啦“一聲，霧中傳來凄厲的慘叫，一縷黑色的霧氣被銀鞭卷出，在陽光下化作個模糊的人形，五官竟與楚墨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空洞，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真的...是影子！“林青鸞的聲音也有些發顫，銀鞭上的巫文在接觸黑霧后變得黯淡，“它們在吸收我們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像我們！“

陸巖的石錘重重砸在地上，地脈之力化作金色沖擊波擴散開來，將周圍的紫霧震開片真空：“別慌！影子怕實體攻擊，我們背靠背站好，不要給它們可乘之機！“

眾人迅速靠攏，背靠背形成圓形防御陣。江焱的火焰在外圍形成火墻，陸巖的地脈之力在腳下織成金網，林青鸞的銀鞭與楚墨的符紙在中間交錯，蘇晚則抱著洛月站在圓心，雙色龍紋光芒籠罩著所有人。

紫霧中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四面八方都傳來詭異的笑聲，像無數個自己在同時發笑。洛月緊緊閉上眼睛，把頭埋在蘇晚懷里，卻還是能聽到那些聲音在耳邊盤旋：“放棄吧...你們斗不過自己的影子...“

蘇晚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喊道：“江焱，用你的火點燃我的龍紋！“江焱雖不解，卻毫不猶豫地照做，火焰化作條火蛇，鉆進雙色龍紋的光暈中。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龍紋的光芒與火焰融合，化作金紅色的光盾，將所有的笑聲和腳步聲都擋在外面。光盾上浮現出無數符文，與眾人身上的圖騰產生共鳴，江焱的火焰圖騰、林青鸞的苗族刺青、陸巖的彝族咒符、楚墨的儺戲符文，都在光盾上顯現出來，組成個巨大的五行陣。

“原來如此...“蘇晚恍然大悟，“回音谷害怕的不是攻擊，是我們的羈絆！“她的聲音透過光盾傳出，清晰而堅定，“只要我們心在一起，影子就無法靠近！“

光盾外的紫霧劇烈翻涌，卻始終無法突破防線。那些模仿的腳步聲和笑聲越來越弱，最終被五行陣的光芒吞噬。當紫霧散去些時，眾人看到前方出現個狹窄的山谷入口，巖壁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與他們身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看來這就是回音谷的入口了。“楚墨喘著氣說，額頭上布滿冷汗，“比我想象的...簡單點？“

江焱白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卻聽見山谷深處傳來陣清晰的回音，是他剛才喊的那句“裝神弄鬼的東西“，只是聲音里多了幾分陰冷，仿佛在嘲笑他們的天真。

眾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警惕。看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蘇晚握緊洛月的手，雙色龍紋在她手腕上輕輕跳動，像在說：別怕，我們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