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地看宋魚，孩子才十一歲，又是個女孩，如今卻天天逼著自己練棍練跑，不就是沖著要打獵去的嗎。

家里沒有壯勞力了，自己又老了，以后苦的只能是宋魚。

王春香知道宋魚冒險救了李公子主仆也后怕，教訓了她幾句，看方蓮情緒穩定了才去打了熱水進來給她擦臉。

宋魚乖乖跪在地上，低著頭。

“伯娘，您別怨孩子，孩子雖然還小，可是在山里活下去總要走進深山，她若不去嘗試，如何能尋到生路？”王春香一邊擰帕子一邊勸方蓮，這宋家村的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她家也一樣，丈夫死了，兒子十二歲就上山去闖，她也曾怕得發抖，在孩子第一次被狼抓傷時哭得撕心裂肺，可最后還是要放孩子出去。

誰也沒辦法，沒爹帶著，成長只能從一次次與野獸的爭斗里獲得，贏了就活下去，輸了就死。

“站起來，”方蓮吸吸鼻子，“我心里不是怪你，我是氣自己太軟弱了。明明可以做些肉脯果脯去城里，偏偏被人欺負了就要往回縮，若我堅強些，今日你也不用受這樣的苦。”

回頭想一想，有什么委屈比失去生命還難受呢。

宋魚跪著沒起來，她固執地說道：“奶奶，我不要您受委屈，您年紀大了，這個家得我來撐著，您該享福！”

“起來，你過來。”方蓮伸出手，王春香拉著宋魚站起來，宋魚小手冰涼，是真的嚇壞了。

眼前的老人就是她的執念，她可以沒有任何人，就是不能沒有她、也不能看她難過。

她是宋魚堅硬盔甲上唯一的軟肋，也是她軟弱內心最堅硬的防護。

宋虎趴在門邊抽抽噎噎，王春香叫他進來，他跑進來就扎到奶奶懷里去了。

方蓮嘆了口氣，她抱著宋虎，摸著宋魚的臉，“你是對的，要變得厲害總得去拼去學，答應奶奶，以后做事前一定要三思后行，多想想家里，若奶奶和小虎沒了你，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家里只有你一人快長大……”

說著晶瑩的淚又緩緩滴了下來，宋虎抬頭看她，趕緊用袖子胡亂擦奶奶的臉，宋魚無奈，抓住宋虎的手，自己用袖子擦。

方蓮把兩人當做擔子放到宋魚肩頭，是因為她能感覺宋魚對自己的在乎越來越重，若是能讓她因為擔心家人而三思后行，也是一種保障。

看宋魚點頭，方蓮又說道：“我們不要你去拼命，能有一口吃喝就夠了，不需要多富貴，你記住了嗎？”宋魚越來越有主見，以后是什么光景她不知道，可她要保證宋魚一直能活著。

“我記住了！”宋魚慎重答應。

就在這個沉寂的夜晚，宋魚從隱隱能為家做主變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夜里，宋魚和宋虎都要跟奶奶睡在一起，王春香陪著宋紅玉住宋魚房中。

躺下來，黑暗中宋紅玉如何也睡不著，她側身轉向娘的方向，“娘，魚兒以后也要去打獵嗎？”宋紅玉聽了一場十分難受。

宋魚比她還小幾個月，可是現在已經要背起當家的重擔。

王春香也沒睡著，“應該是吧，住在這山里，哪能不和畜牲打交道。”

“可是魚兒是女的。”宋紅玉很為宋魚擔心。

王春香輕輕嘆了口氣，“女的又如何呢？這個家總要有一個人去拼，你大奶奶老了，小虎才六歲，那就只能是魚兒去了。宋明家的閨女也才十三歲，現在在山上做陷阱找獵物的也是她了，當時你哥出去拼的時候，也是十一二歲光景。”

“老天不會管你家中剩下的是男是女，不去做事，都得餓肚子，天上不會掉個餡餅下來。”

宋紅玉：“那怎么才能不危險？”她很怕宋魚死了。

“除非……離開赤峰山……”這個念頭她也起過，家中孤兒寡母的，出去受人欺負和在山里與野獸爭命，宋毅選擇了后者，說服了她。

可是她心中時常擔憂，宋毅雖然身手靈活，從前與他爹學了些拳腳，卻仍然經常受傷。

若能出去，能換個活法那就好了。

方蓮大哭后睡得很快，宋虎小，哭了一場也倒頭睡去了，宋魚睜著眼睛，也在和王春香想同一件事，若是能出去，奶奶就不用總是擔驚受怕。

人總是欺軟怕硬的，在別人眼中，他們一家老小便是弱者，是軟柿子。

他們老小幾個自己出去，總歸會受些外人的欺負，她年紀還小，背地里收拾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對付別人還是弱了幾分，她這脾氣也容易惹官司，這不是末世，不能在人前隨便殺人。

她是個直心眼子，玩心眼她玩不過城里的篩子們。

她不想奶奶從一種擔憂里跳到另一種擔憂中，若是如此，還不如不去。

若是能讓村里人與她們一起出去就好了，族人多，別人總歸會忌憚一二。

——

第二日一早，宋魚早早起來練習，她現在已經不拿雙棍，換成了雙刀，兩把不一樣的刀，都是宋剛留下的，一把匕首，一把短獵刀，長短不一卻不擔心別人發現她的秘密。

跛腳的封奎從宋毅家屋頂上飄了下來，干脆站在宋魚不遠看她練刀。

天暗，站得高了他有些看不清動作。

宋魚早感覺有人盯著自己，此時也懶得停下來。

封奎一手身前，一手身后，站得筆直，看得目不轉睛。

他聽盧安說過他對這個姑娘的感受，盧安認為她必定有其他底氣，不僅自己殺不了她，她還能反殺。

盧安對危險的敏銳數次救了主子，從前的對敵中他也能提前感知危險，他心中是有幾分信的。

眼前的人，確實有幾分不對勁，招式與身體動作不相匹配，身上的氣勢也與年齡不符。

不過他們彼此無仇，姑娘對家人的在乎又如此明顯，昨夜鄰居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怕她露出底牌突然暴起殺人，畢竟她有軟肋。

他沉靜下來，認真看向她的一招一式，看到趣味處還忍不住點評一二。

“你這刀法很是有趣，招招要人命，嗯，可惜攻防不協調，太豁出命去死得快。

“哎，”封奎伸手向下斜切，“這斜劈不對，應當再斜三分，你人矮，斜些才能致人死地……”

“若展翅后接個前撲旋刃絞剪，對敵者會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