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林地殘留的陰冷感仿佛還貼在皮膚上，葉清熙摘下耳機，房間里只剩下風扇的嗡鳴。屏幕上，“清溪”站在林歌鎮(zhèn)柔和的月光里。溫涼還在語音里嘰嘰喳喳地盤算著暗影核心能換多少金幣、新護腿能加多少精神值，興奮得像只剛拆了家的哈士奇。

“小葉子！我們發(fā)達了！首殺獎勵啊！雖然大神溜得比閃現(xiàn)還快，但這波經(jīng)驗值夠我們升一級半！這護腿，嘖嘖，低調(diào)奢華，跟你這‘林歌鎮(zhèn)頭號治療’的氣質(zhì)絕配！”溫涼的聲音活力四射，“明天！目標‘哭泣洞穴’！夜光絲披風在向我們招手！穿上它，我就是幻界最靚的刺客崽！”

“嗯，好。”葉清熙輕聲應(yīng)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她操控“清溪”走到郵箱旁，把幾塊笨重的甲殼蟲硬殼寄給溫涼那個名字中二無比的倉庫小號“涼涼的秘密寶庫”。目光掃過好友列表，【長河落日】的名字安靜地灰著。一絲說不清的、像羽毛輕拂過心尖的微癢感，很快被溫涼聒噪的“披風大計”沖散。

“撤了撤了！本姑娘要去進行‘緊急曬后修復(fù)大作戰(zhàn)’！再熬夜我的盛世美顏就要被《幻界》和明天的軍訓(xùn)榨成葡萄干了！小葉子你也快睡！明天！是軍訓(xùn)！第一天！想想那未知的恐懼…嘶…”溫涼夸張地倒吸一口涼氣。

“嗯，晚安。”葉清熙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涼涼超甜】的頭像暗了下去。世界瞬間安靜。

葉清熙沒立刻下線。她讓“清溪”坐在星輝流淌的古樹下，對著包裹里那塊幽幽發(fā)紫的【暗影核心】出神。那個人的任務(wù)線，似乎總在游戲世界最陰暗的角落？他拿著鑰匙，是去開啟什么被遺忘的秘境了嗎？

直到深夜的提示亮起，葉清熙才退出游戲。臺燈的光照著書桌，上面除了攤開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還多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散發(fā)著嶄新布料和橡膠味道的迷彩服。她拿起筆，筆尖懸在因式分解的題目上，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幽暗林地中，那道頂著兩層減療debuff、劍光卻穩(wěn)如磐石的身影，以及……對未知軍訓(xùn)的隱隱擔憂。“唉。”她揉了揉眉心，強迫注意力回到眼前的代數(shù)式上。虛擬世界的冒險和現(xiàn)實世界的挑戰(zhàn)，都充滿了未知。

***

江州一中操場的塑膠跑道在九月的驕陽下蒸騰著熱氣。高一新生們穿著嶄新的、散發(fā)著橡膠和布料混合氣味的迷彩服，像一群被趕上架的鴨子，在教官王閻王（學(xué)生們私下授予的稱號）洪亮如鐘的吼聲中手忙腳亂。

“安靜！立正——！”

“看齊！看齊！后排那個男生，你眼睛往哪兒瞟呢？！”

“站軍姿！抬頭！挺胸！收腹！提臀！兩腳跟并攏！腳尖分開六十度！中指貼緊褲縫線！眼睛平視前方！想象自己是一棵松！頂天立地的松！不是曬蔫了的狗尾巴草！”

王教官皮膚黝黑，眼神銳利如鷹，在隊列間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新生們緊繃的神經(jīng)上。葉清熙努力繃直身體，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浸濕了迷彩帽的邊沿。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細微的刺癢。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旁邊溫涼的身體在微微晃動，像棵根基不穩(wěn)的小樹。

“腳尖…六十度…”溫涼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嘀咕著，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著腳的位置，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跟著晃悠了一下。

“第二排！左數(shù)第三個！扎高馬尾那個女生！出列！”王教官的“死亡凝視”瞬間鎖定溫涼。

溫涼渾身一僵，哭喪著臉，以一種極其別扭、甚至帶著點同手同腳嫌疑的姿勢挪了出來。

“大家注意！”王教官指著溫涼，聲音洪亮得操場另一頭都能聽見，“這位同學(xué)，為我們生動演示了什么叫‘順拐’！什么叫‘站沒站相’！反面教材，極其寶貴！來，鼓掌感謝她的奉獻精神！”

“噗嗤……”壓抑的笑聲如同漣漪般在隊伍里擴散開。

溫涼的臉瞬間紅得堪比熟透的番茄，羞憤欲絕地看了一眼隊伍里強忍笑意、肩膀微微聳動的葉清熙。

“笑什么笑！嚴肅！”王教官一聲怒吼，全場噤聲，“你，站前面！單獨練！跟著我口令！一！二！一！……”

于是，在全體高一新生的注目禮下，溫涼悲壯地開始了她人生中最漫長、最羞恥的“順拐”單兵訓(xùn)練。每一步都僵硬而滑稽，引來一片片壓抑的嗤笑。葉清熙看著閨蜜那如同提線木偶般的背影，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防止自己笑出聲。

休息哨聲如同天籟。學(xué)生們癱倒在樹蔭下，瘋狂補水。

“啊啊啊！完了！開學(xué)第一天！形象全毀！”溫涼癱在葉清熙旁邊，摘下帽子扇風，一臉的生無可戀，“王閻王絕對跟我有仇！他肯定是嫉妒我《幻界》操作風騷！”她猛灌幾口水，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小葉子，你知道我剛才站軍姿站到靈魂升華的時候在想啥嗎？”

葉清熙遞給她紙巾：“想怎么把王教官設(shè)計成游戲里的世界BOSS？”

“Bingo！”溫涼眼睛放光，“副本名字我都想好了——‘烈日煉獄場’！終極BOSS王閻王，技能：‘順拐詛咒’（群體混亂）、‘死亡凝視’（單體定身）、‘太陽暴曬光環(huán)’（全場持續(xù)掉血）！通關(guān)獎勵：‘透氣吸汗史詩迷彩服’和‘瞬間回滿體力傳說級冰鎮(zhèn)可樂’！爆率嘛…嘿嘿，感人肺腑！”

葉清熙被她的腦洞逗得忍俊不禁。

這時，旁邊幾個同樣累癱的男生在聊天：

“聽說了嗎？昨晚‘逐風之誓’，暗影林地首殺！三人小隊！隊長ID‘長河落日’！”

“臥槽？那地方的小怪‘噬光暗影’賊惡心，減療debuff疊起來神仙難救！怎么過的？”

“聽說那‘長河落日’操作神了，硬扛debuff輸出！奶媽也牛炸天，預(yù)判奶跟開了掛似的！”

“嘖，真大神啊……”

葉清熙握著水杯的手指微頓，杯壁冰涼的水珠沾濕了指尖。原來昨晚……動靜這么大？那個“跟開了掛似的”奶媽……她下意識抿了抿唇。

溫涼立刻抓住葉清熙的胳膊猛搖：“聽到?jīng)]！是我們！我們仨！上全服電視了！牛不牛！”她興奮得手舞足蹈。

“嗯。”葉清熙輕輕應(yīng)了一聲，低頭喝水，掩飾嘴角那抹稍縱即逝的淺笑。被認可的感覺，像微風拂過心湖。

“今晚必須找到大神！”溫涼斗志昂揚，“首殺大腿！金光閃閃！小葉子，上線我們就去蹲點！刷屏！一定要把他挖出來！”

葉清熙看著閨蜜眼中燃燒的火焰，再看看她臉上清晰的帽檐印，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對“挖”出大神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心底那點對他技術(shù)的探究欲，似乎又濃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