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灰在午后的光柱里懸浮,數學老師略帶嚴厲的叩擊聲敲醒了凝滯的空氣,也敲在了葉清熙托著腮、神游天外的思緒上。“葉清熙,上來把這道題解一下。”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靜謐的湖心。
葉清熙纖長的睫毛一顫,瞬間從飄渺的云端跌落,抿了抿淡粉的唇瓣,起身走向講臺。座位上,溫涼急得幾乎要抓耳撓腮,恨不能將答案隔空遞去。
目光觸及黑板上的題目,葉清熙心底那根緊繃的弦悄然一松。還好,前日閑暇時曾與這題有過一面之緣,還細細揣摩過其中關竅。她執起粉筆,不疾不徐地在墨綠色的板面上落筆。字跡如清泉流淌,娟秀溫婉,恰似她本人——沉靜內斂,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清雅韻味。
數學老師審視著那行云流水的解答,眸中先是掠過一絲贊許,繼而板起面孔:“解得很漂亮,思路清晰。不過……”他話鋒一轉,敲打道,“上課走神,心不在焉,放學后把全班的作業收齊,送到辦公室!”
回到座位,葉清熙心頭懸著的大石終于落地,身旁的溫涼也夸張地撫了撫胸口,湊近耳語,聲音壓得低低的:“嚇死我了!剛才正偷吃呢,差點噎著……幸好沒看見我,不然被叫上去,我這小命可就交代在這兒啦!”
……
教室另一隅,許錦梵的目光膠著在自己新定制的純白限量款球鞋上——一道突兀的黑色印痕,如同完美畫布上的污點。他蹙著俊朗的眉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刻意將熨帖的校服褲腿往下扯了扯,堪堪蓋住那礙眼的印記。指尖拂過褲腳時,一縷極淡的、難以名狀的幽香卻毫無征兆地鉆入鼻息,是方才那個撞入他懷中的女生身上殘留的氣息。這念頭讓他眼神微暗。
“梵哥,江湖救急!作業借抄抄?”一旁的小弟愁眉苦臉地雙手合十。
許錦梵眼皮都未抬,修長的手指兀自翻動著嶄新的課本,語氣淡漠得沒有一絲波瀾:“你見我寫過那東西?浪費時間。”小弟訕訕地撓頭:“也是,梵哥您這智商,哪用得著費這功夫……對了,今兒放學閔陽球場有局,去瞅瞅?”
“不……”許錦梵脫口而出的拒絕在舌尖轉了個彎,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前排某個纖細的背影,終是含糊道,“再看吧。”小弟一愣,對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更懵懂地撓了撓后腦勺。
……
下課鈴聲清脆地劃破沉寂。溫涼立刻化身小尾巴,麻利地幫葉清熙挨桌收攏作業本。班長陳宇也熱心地湊上來,甚至伸出手想接過那摞本子:“我幫你搬過去吧?”
“謝謝班長,不用麻煩,我可以的。”葉清熙淺笑著婉拒,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她將自己的本子也輕輕放上那越疊越高的“小山”,對溫涼道:“涼涼,等我一會兒,很快回來。”說罷,抱起作業本向辦公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一道頎長冷峻的身影恰好從里面出來——正是清晨被她踩了一腳、此刻本該在球場揮灑汗水的許錦梵。他單手插在褲兜里,姿態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桀驁,卻在她走近時,腳步一頓,恰好堵住了辦公室的入口。
“麻煩讓一下,謝謝。”葉清熙有些急,并未細看眼前人,只覺得那輪廓有些眼熟。
“葉清熙?”清冽如冰泉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穿透力。
葉清熙呼吸驟然一窒,瞳孔微微收縮,終于認清了眼前這張帶著疏離感的俊臉——那個被她踩臟了新鞋的男生!他垂著眼簾,目光似乎在她懷中的作業本封面姓名欄上停留了一瞬。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葉清熙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葉清熙?”他又喚了一遍,語調依舊是那種缺乏起伏的冷調,可那三個字從他薄唇中吐出,卻莫名染上了一種奇特的、帶著磁性質感的韻律,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是。”她的回答輕若蚊蚋,幾乎要被風吹散。
他終于抬起眼,深邃的目光越過作業本的頂端,落在她低垂的發頂。短暫的沉默在走廊里彌漫開,就在葉清熙以為他會像清晨那般擦肩而過時,那冷冽的嗓音再次響起,尾音卻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玩味?
“下次走路,”他頓了頓,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她悄然暈紅的耳尖,那抹緋色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醒目,“看路。”
語畢,不再停留,他利落地轉身,邁開長腿。走廊盡頭的光線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校服衣角帶起微小的氣流,留下一個融合了清冷與某種難以言喻氣息的剪影,漸行漸遠。
葉清熙僵立在原地,足足有五六秒鐘。那句“下次走路看路”如同魔咒,反復在她腦海里盤旋、回響。是善意的提醒?是不耐的警告?抑或是……不動聲色的揶揄?臉頰上的熱度“轟”地一下直沖耳根,比剛才被老師點名時還要滾燙幾分。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辦公室,放下作業本,又匆匆折返。直到看見等在教室門口的溫涼,才仿佛找到了錨點,那顆慌亂的心才稍稍落回實處。
“呼——可算回來了!”溫涼立刻迎上來,自然地挽住葉清熙的胳膊,像只歸巢的雛鳥般依偎著她,“辦公室遠不遠?累不累?”她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關切,方才課上的緊張早已煙消云散,只剩下對好友的依賴。
“還好,不遠。”葉清熙輕輕搖頭,努力壓下心頭因方才走廊插曲而殘留的微瀾,對溫涼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熙熙,你剛才……沒事吧?”溫涼忽然放慢了腳步,歪著頭,仔細打量著葉清熙的臉,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從辦公室回來,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臉也有點紅紅的。”
葉清熙的心猛地一跳,像是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果然還殘留著一絲未褪盡的溫熱。“沒……沒什么,”她連忙否認,聲音卻不由自主地輕了幾分,“可能……可能是剛才走得太急了。”
她試圖將思緒從那個清冷的身影和那句意味不明的“看路”上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