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實驗室門口停住了。
時間仿佛被凍結。
我甚至能想象那東西就停在門外,也許正用它那不存在的眼睛,掃視著這片被濃霧和死寂統治的空間。
冰冷的汗珠順著我的額角滑落,滲進眼角,帶來一陣刺痛,我卻連眨眼都不敢。
整個世界只剩下門外那片令人窒息的停頓,和我胸腔里那顆快要炸開的心臟。
就在這時,門軸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極其輕微的“吱呀——”
實驗室的門,被推開了。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一步,一步,踏入了實驗室內部。
每一步落下,都帶著那種金屬撞擊水泥的冰冷質感,在空曠的室內激起微弱而恐怖的回音。
它進來了!
那聲音在實驗室內緩慢地移動,方向飄忽不定。有時靠近門口的實驗臺,發出玻璃器皿被無意碰觸的輕微“叮當”聲;有時又似乎轉向了靠窗的位置。它像一個漫無目的的巡視者,又像一個在仔細搜尋什么的獵手。
我的視線死死釘在柜門那道狹窄的縫隙上,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
濃霧在實驗室里同樣彌漫,灰綠色的,像凝固的毒液,緩緩流動。光線微弱得可憐,只能勉強勾勒出近處實驗臺的模糊輪廓。
突然,一個影子,一個巨大、扭曲、完全不符合人類身體結構的輪廓,在柜門縫隙前極快地一閃而過!
它似乎佝僂著,背部有著不自然的、尖銳的隆起,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和迅捷。
僅僅是驚鴻一瞥,那輪廓就烙鐵一樣燙進了我的視網膜,帶來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寒流,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它就在外面!就在這間屋子里!
腳步聲再次停頓,就在離我的藏身之處不遠的地方。那令人作嘔的金屬刮擦聲又響了起來,
嘶…咔…嘶…咔…,
這一次,距離近得仿佛就在耳邊!那聲音里似乎還夾雜著一種極低的、濕漉漉的、類似吮吸的怪響。
它在做什么?
無邊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我徹底淹沒。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牙齒的磕碰聲在死寂的柜子里清晰可聞。
我拼命蜷縮,恨不得把自己揉進柜壁的木頭里,消失不見。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幾乎要摧毀我最后一絲意志時,異變再生!
冰冷的霧氣,那濃得化不開的灰綠色物質,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鐵銹腥氣,終于無孔不入地滲進了這個小小的柜子。
它絲絲縷縷,如同活物,纏繞上我暴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皮膚。
接觸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極地深淵的冰冷,針扎般刺入!
我猛地一顫,差點失聲叫出來。但緊隨其后的,卻是一種怪誕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眩暈?沒有。
昏沉?沒有。
那冰冷像是一劑強效的提神針,瞬間刺穿了我因恐懼和虛弱帶來的所有疲憊與麻木!
頭腦前所未有地“清醒”起來,一種冰冷的、病態的、近乎亢奮的清醒!
心臟依舊在狂跳,但那劇烈的搏動中,似乎多了一絲……奇異的力量感?
長久以來像毒藤一樣纏繞著我的胸悶和乏力,竟然在這詭異的霧氣舔舐下,短暫地、不可思議地……退潮了?
這感覺太陌生,太悖逆常理,以至于讓我感到了另一種層面的恐懼。
我低頭,在柜門縫隙透入的微弱光線下,死死盯著自己的手腕。
灰綠色的霧氣像有生命的觸須,纏繞著那片蒼白的皮膚,皮膚下的血管,在霧氣的映襯下,似乎泛著一種極其微弱的、不自然的淡藍色幽光,一閃即逝。
腳步聲再次響起,帶著那種金屬的沉重感,正緩緩地、明確無誤地朝著我藏身的這個角落移動過來!
嗒…嗒…嗒…
每一步都敲在死亡的鼓點上。
嘶…咔…嘶…咔…
那刮擦聲就在咫尺之遙,伴隨著一種更加清晰的、濕冷的、仿佛巨大生物在嗅探的氣息聲。
它發現我了!
極致的冰冷與病態的清醒在血管里激烈沖撞。心臟像一個被瘋狂捶打的戰鼓,在死寂的柜子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撞擊著我的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校服,冰涼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戰栗。我的身體死死抵著柜壁粗糙的內襯,木頭的紋理深深硌進皮肉,仿佛只有這點尖銳的痛感,才能證明這具軀殼依舊屬于我。
那沉重如鐵砧落地的腳步聲,停在了柜子正前方。
咫尺之遙。冰冷的死寂再次降臨,比濃霧本身更加沉重。
柜門外,濃霧如同凝固的灰綠色凝膠,在縫隙透入的那一絲微弱光線下緩緩蠕動。
嘶…嘶…咔…
那非人的金屬刮擦聲幾乎貼著柜門響起,緩慢而充滿壓迫感。
緊隨其后的,是一種更加令人頭皮發麻的濕冷氣息聲,嘶嘶作響,像是巨大而冰冷的爬行動物在吞吐著分叉的信子。
它在嗅探!那無形的、帶著濃重鐵銹腥氣的冰冷氣流,正試圖鉆過柜門那道比小指還細的縫隙!
我猛地將臉埋進屈起的膝蓋,用校服袖子死死捂住口鼻,連最后一絲微弱的呼吸也徹底斷絕。
肺葉在缺氧中灼痛地抽搐,眼前開始陣陣發黑。心臟的狂跳聲在頭顱里瘋狂回響,幾乎要炸裂開來。完了…它發現了…它一定發現了…
我依舊蜷縮著,像一尊凍僵的石像,連轉動眼珠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干。
時間又一次在濃霧和死寂中緩慢爬行。那滲入柜中的冰冷霧氣依舊纏繞著手腕,那病態的清醒感也未曾消退,反而讓我對外界的聲音更加敏感。
不知過了多久,當確認那恐怖的腳步聲和刮擦聲確實徹底消失在走廊的濃霧深處,我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下來,緊捂著口鼻的手臂無力地垂落。
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灼痛的肺葉,引發一陣劇烈的、幾乎要把內臟都咳出來的嗆咳。我死死咬住衣袖,將那撕心裂肺的咳聲悶死在喉嚨里,身體因劇烈的壓抑而痛苦地痙攣著。
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混合著冰冷的汗水,滑過臉頰。
劫后余生的戰栗和那病態清醒帶來的詭異力量感,在體內交織沖撞,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眩暈。我透過柜門那道縫隙,失神地望著外面翻滾的、死寂的灰綠濃霧。
就在這心神激蕩、防線稍懈的剎那——
縫隙外那片濃稠的灰綠色霧氣深處,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兩點幽光。
兩點冰冷、穩定、沒有絲毫人類情感可言的幽藍色光點,如同沉在深潭底部的寒冰,穿透了翻滾的霧氣,直直地、精準地,鎖定了柜門縫隙之后,我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
那目光,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非人的審視,像兩枚冰錐,瞬間刺穿了我剛剛升起的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