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村和名字不一樣，是一個極為貧困的村子。

孟家人是茂村最貧困的一家人。

孟家連屋頂上的茅草都很稀少——因為孟家的男人孟光宗是個懶漢，整日里躺在床上睡覺。

孟周氏上午去山上采野菜，下午去田里耕地，夜里點燈熬油做繡活，還是養不好這一家。

孟周氏原先是個溫柔的姑娘，和孟光宗也有一陣好日子。孟光宗原先也是個勤快男人，打獵種地采藥樣樣通，孟家原先是村子里的富戶。可自從有一天孟光宗在山上采藥摔下來摔壞了腦袋，一切就都變了。

孟光宗醒來后，打獵也不打了，地也不種了，藥也不采了。

他說：“這是底層人才做的事！我孟光宗是天道之子，要做一番大事業！我要科舉！”

孟光宗要求孟周氏一個人做所有活，說自己要科舉。但是孟光宗一頁書都不看，旁人問起來，他就得意洋洋道：

“哼，爺是世上第一等，生而知之！且等著爺下場考個狀元郎！”

茂村的人都說孟光宗腦子磕壞了。

須臾之間，科舉就到了，孟光宗對自己滿懷期望的去，神色莘莘的回來：

“這個世界怎么用的繁體字，老子一個字都看不懂！天道不公！”

過了幾天，孟光宗又拍板道：

“此路不通，還有他法！大丈夫豈能郁郁久居人下？老子還會做肥皂！”

孟光宗大展拳腳，忙活許久。他花光了家里的錢，最后端出來一坨顏色灰蒙蒙的東西，說要獻給縣令——

不出所料，連縣衙都沒進，就被縣衙門口的守衛轟了出來。

之后，孟光宗的玻璃、火藥、制鹽大業都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失敗了。

花光家里所有的錢之后，孟光宗哀嘆道：

“生不逢時，懷才不遇??！唉，虎落平陽，虎落平陽?。　?

從此孟光宗一躺到底，整日睡覺，連兩個孩子都不管不顧。

茂村的人一提到孟光宗，都會做出同一個動作——指著腦袋搖頭，唉聲嘆氣：

“好好的一個兒郎，上山采藥磕壞了腦子，成了個半瘋的傻子，可憐了周家姑娘，嫁給了這么個人！”

所以因為有了孟光宗的前車之鑒，孟光宗的女兒孟小丫上山采藥摔了腦袋后，整個茂村的人都很擔憂：

“孟小丫不會也摔成個傻子吧？”

……

孟昭一睜眼，目光所及是空空如也的屋子。

一個小男孩正端著一只破碗吃飯，對上孟昭的眼睛，小男孩激動不已，唰一下蹦起來朝外頭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

“小丫醒了小丫醒了！”

一群村里人哄一下擁進來，圍在孟昭床前，一個腮上有痣的大娘道：

“小丫，剛剛醒來，感覺怎么樣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腦袋暈不暈？”

孟昭神色疑惑，因為嗓子干，聲音沙啞：

“這是哪里？你們是……”

圍在孟昭床前的人哄一下退開，空氣寂靜了一瞬，又瞬間沸騰起來。

“五文錢給我五文錢給我，我就說孟小丫指定也得變傻子。”

“這孟家指定有點說法，你看看，孟光宗腦子壞了，孟小丫腦子也壞了?！?

“啥呀，是那藥山的事，要我看，得封山！”

“封山？哼，就是孟家作了孽！不然大家上山采藥都好好的，就孟家一連兩個人都出了事！”

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一道粗獷的聲音穿進人群：

“都讓讓都讓讓！郎中來了郎中來了！”

孟周氏發髻上簪著一把小花，一只手掐著腰，一只手拎著一個瘦弱的老頭，大喊著穿過人群。

人們四散開來，竊竊私語聲還停留在原地：

“孟家的兇婆娘來了，快跑??！”

周琳瑯的臉和她發髻上的花一樣嬌嫩，手上的力氣卻比尋常男人還要大多了。

她的手很糙，摸了摸孟昭的臉蛋：

“幸好沒磕壞了臉，不然日后怎么嫁人呢？”

瘦弱的郎中老頭一只手顫顫巍巍，握住孟昭的手腕，給她診脈。

周琳瑯屏息等著，仿佛怕自己的呼吸影響了郎中的判斷。

過了一會，郎中收回手，摸了摸胡須，一臉高深莫測：

“沒什么大礙，就是腦子里仿佛有瘀血，會影響記憶。這病老夫不會治，不過于生活也無礙，沒準過幾天就自個兒好了。”

周琳瑯這才放下心來，從滿是補丁的袖子里面掏出來幾文錢，塞給郎中：

“謝謝孫大夫這么大老遠的還來一趟，你也知道我們家窮，這點錢您老人家就拿著喝茶去，診費等我們采了藥拿藥材給您抵?！?

孫大夫瞇著眼睛，摸了摸胡須，嘆了一口氣，收了錢做了個揖走了。

“謝謝孫大夫，孫大夫真是慈悲為懷普渡眾生??！”

周琳瑯不怎么識字，這幾個成語還是孟光宗原先好著的時候教給她的，用的很是滑稽。

等孫大夫走的看不著了，周琳瑯才回到屋里來。

她看著躺在床上瘦弱的孟小丫，上前問道：

“認識為娘嗎？”

經過剛才這么一出，孟昭算是反應過來了，自己的魂體恐怕寄到這個剛死的孟小丫身上了。按照凡間的話怎么說來著？孟小丫這是被野鬼占了身子。

不過這對孟昭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白撿一條命。

天道果然眷顧我！孟昭心道。

孟昭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她看著眼前漂亮的婦人，自然沒略過對方眼底的擔憂，張口叫了一聲：

“娘?！?

孟昭以為對方會說兩句憐惜的話，結果只見周琳瑯道：

“還認識娘，傻的還不算太徹底，這可真是好事一樁。還記得怎么采藥嗎？”

凡間的父母都是這么與子女相處的嗎？

孟昭張張嘴：

“可能會……吧？”

周琳瑯滿意的點點頭：

“嗯。很好，明日起你去采藥。孫大夫的藥費還沒還清，你弟弟上學要交銀子，還要給你爹做一身新衣裳，哦，還有你弟弟讀書要買筆墨紙硯，都要錢，這都得你采藥給咱們掙?！?

孟昭瞪大眼睛，用奇異的目光盯著周琳瑯看。

怪不得原身上山采藥磕了一下就魂飛魄散了，估計平時連飯都沒得吃吧，這是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