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逆命之戰

踏入昆侖的風雪之中，時間的流速如融化的蠟油般扭曲變形。

裴烈邁出第一步時，聽見靴底碾碎冰層發出的脆響，細密的冰碴迸濺在褲腳，轉瞬凝結成霜花。

可當他試圖數清第二步的落點，卻發現掌心三日前被巖石劃破的傷口正在滲血——與此同時，結痂的疤痕又在緩慢愈合。

暗紅的血珠與新生的粉嫩皮肉交替出現，這種矛盾而詭異的感覺順著脊椎爬上后頸，令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玄鐵令牌。

金屬表面凹凸不平的符文硌著掌心，每一道紋路都像在訴說古老的詛咒，提醒他此刻并非困在某個輪回的幻境。

白璃的九枚青銅卦錢懸浮在隊伍前方，宛如懸浮的微型星軌。

銅錢表面映出的殘影不斷閃爍：有的畫面里，裴烈的玄鐵令牌貫穿唐柔胸口，金線在血雨中寸寸崩斷；有的則是白璃被自己的卦錢刺穿咽喉，冰晶紋路爬滿整張臉；而李玄策的虛影正化作飛灰，消散在永不停歇的風雪中。這些轉瞬即逝的畫面像鋒利的碎玻璃，不斷刺痛著眾人的神經。

“別看卦象！“白璃突然揮袖擊碎一枚銅錢。迸濺的銅屑在空中燃燒成灰燼，火星落在雪地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撕裂的面紗下，露出的皮膚上布滿細小的冰晶紋路——那是五百年前沾染混沌氣息留下的印記，此刻正在隱隱發燙，如同皮膚下藏著無數條正在蘇醒的小蛇。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卻仍將剩余的卦錢重新排列成陣，眼神中透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唐柔的金線毫無預兆地劇烈震顫起來，在空中勾勒出扭曲的警示符號。她猛地拽住裴烈的手腕向后急退，綢緞衣袖下的肌膚一片冰涼。

數十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冰縫中竄出，那些形似雪豹的怪物卻長著人臉，空洞的眼窩里燃燒著幽紫色火焰。每張人臉都凝固著不同的恐懼表情：有的大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吶喊，有的雙眼圓睜布滿血絲，還有的臉上爬滿蛛網般的裂痕。

“是混沌獸！“李玄策的虛影在令牌中急切呼喊，聲音帶著電流般的顫抖，“它們會吞噬執念，小心回憶起...“話未說完，一只混沌獸已撲向裴烈。利爪撕開他的衣袖，露出臂上因無數次輪回留下的舊傷。那些交錯的疤痕此刻突然發燙，仿佛被撒上了一把鹽。

裴烈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仿佛又回到了玄武門的第七次輪回——唐柔為他擋下致命一擊的瞬間，金線在血雨中寸寸崩斷，她蒼白的臉上卻掛著釋然的笑。混沌獸腥臭的氣息噴在他脖頸，獠牙即將咬下的剎那，唐柔的金線如閃電般纏住獸爪。

“裴烈！看著我！“唐柔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強行凝聚靈力，金線表面泛起珍珠母貝般的光澤，在風雪中劃出一道溫暖的光弧。可她的眼角卻悄悄滑落下一滴淚水，迅速被寒風吹成冰晶。

白璃的卦錢組成八卦陣困住混沌獸群。

銅錢表面浮現古老的咒文，卻在接觸黑霧的瞬間開始銹蝕。她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陣眼處，每一滴血珠都化作燃燒的符咒。

血腥味在風雪中彌漫，她的眼神卻愈發清醒：“它們的弱點在眉心！“裴烈趁機揮動玄鐵令牌，藍光劈開獸群。然而被斬殺的混沌獸化作黑霧，又在眨眼間重新凝聚成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那聲音像是無數冤魂在同時哀嚎。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唐柔突然扯開衣襟，心口的梅花胎記光芒大盛，皮膚下隱約可見金色紋路在流動，如同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用我的血！星宮殘片能...啊！“她的話被突然襲來的冰錐打斷。

冰層中浮現出武惠妃的虛影，蛇瞳閃爍著嘲諷的光芒，分叉的蛇信掃過唐柔的臉頰，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唐柔卻倔強地揚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滿是不屈。

“以為擺脫了我？“虛影發出刺耳的嘶笑，“混沌的力量...早就滲入你們的靈魂！“話音未落，更多冰錐從四面八方射來，每一根都帶著腐蝕一切的黑霧。

裴烈揮舞令牌格擋，金屬與冰錐碰撞出的火星照亮他緊繃的臉龐，汗水混著血水順著下頜滴落，在雪地上砸出深色的坑洞。

裴烈的“窺命“能力在此刻瘋狂運轉，左眼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看到了驚人的真相：白璃的星狀疤痕深處，藏著與混沌獸相同的幽紫色；唐柔的金線在某些畫面里，正將李玄策的虛影拖入黑暗；而自己的玄鐵令牌，最終會插在唐柔的心口。

這些畫面如走馬燈般閃過，讓他雙腿發軟，險些跪倒在地。但他咬著牙撐住身體，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告訴自己這些都只是幻象。

“別信那些幻象！“李玄策的虛影強行占據令牌控制權，光芒將裴烈籠罩，“還記得醉仙居的賭約嗎？你說要請我喝遍西域美酒！“熟悉的調侃如同一束光，刺破了混沌制造的迷霧。裴烈低吼一聲，握緊令牌，藍光與唐柔的金線、白璃的卦錢形成三色結界。

結界碰撞處，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將混沌獸群逼退。唐柔趁機甩出金線，纏住遠處的冰柱借力，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金線所過之處，黑霧被灼燒出焦痕。

當眾人終于抵達星宮入口時，倒懸的星盤虛影正在急速旋轉。

每轉動一圈，天空就裂開一道黑色縫隙，從中滲出的黑霧如同活物，在空中扭曲成各種猙獰的面孔。有的面孔是他們曾見過的敵人，有的則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絕望與瘋狂。白璃的嘴唇已凍成青紫色，卻仍強撐著分析：“星盤的逆轉會導致時空崩塌。我們必須...“

她的話被地底傳來的咆哮打斷。冰層炸裂，露出通往星宮的階梯。

階梯兩側插著的青銅燈臺里，燃燒的竟是人的魂魄。那些魂魄在火焰中扭曲掙扎，每一張臉都帶著與混沌獸相似的痛苦表情，慘叫聲在山谷間回蕩，令人不寒而栗。

裴烈注意到，燈臺底座刻著與李玄策家族相似的梅花紋路，卻早已被血污覆蓋。

踏入星宮的剎那，裴烈感覺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中央的祭壇上，巨大的混沌核心如跳動的心臟，表面布滿人臉。

李玄策祖父的面容正在其中痛苦扭曲，眼眶里流出的不是淚水，而是黑色的黏液。更可怕的是，祭壇周圍的石柱上，鎖著與他們四人一模一樣的身影——但那些“自己“眼中沒有任何光彩，完全被黑霧籠罩，正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他們。白璃的分身緩緩抬起手，指向眾人，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唐柔的分身則機械地扯動金線，在空中編織著不詳的圖案。

“歡迎來到命運的終章。“混沌核心發出無數重疊的聲音，如同千百人同時說話。

祭壇突然升起鎖鏈，纏住四人的腳踝。唐柔的金線、白璃的卦錢、裴烈的令牌，都在接觸黑霧的瞬間失去光芒。而李玄策的虛影，正被緩緩吸入混沌核心...他的表情從最初的驚愕，逐漸變成了釋然的微笑，仿佛早已預見了這一刻。

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他向裴烈眨了眨眼，用口型說了句：“交給你了。“裴烈怒吼一聲，拼盡全力揮動令牌，試圖斬斷鎖鏈，額頭上青筋暴起，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