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冰淵鏡像

寒霜使者話音落地的剎那，洛陽城的石板路突然泛起蛛網(wǎng)狀的冰紋。裴烈腳下的冰面如同破碎的古鏡，無數(shù)倒影從裂縫中翻涌而出。

他看見鏡中的自己披著黑袍，玄鐵令牌滴著鮮血，正用與寒霜使者如出一轍的眼神凝視自己。

袖中的玄鐵令牌劇烈震顫，符文如同活物般扭曲變形，金屬表面燙得幾乎能灼傷皮膚。冷汗順著他脖頸后的舊傷疤蜿蜒而下，那道在昆侖之戰(zhàn)留下的疤痕，此刻正像條蘇醒的蜈蚣般隱隱作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玄武門的箭雨、李玄策消散時的笑容，都在這詭異的鏡像中扭曲變形。

“裴烈！”唐柔的驚呼裹挾著灼熱氣息襲來。金線如赤色游龍纏住他的手腕，帶著梅花烙痕的體溫透過布料傳來。她側身擋在他面前，素白裙擺掃過冰面，金線在空中織就的火網(wǎng)噼啪作響。

然而，寒霜使者呼出的寒氣剛觸及火網(wǎng)，燃燒的金線瞬間被裹上銀白霜殼，發(fā)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唐柔咬著下唇，細密的汗珠從額角滾落，在火光中折射出倔強的光。她的眼神堅定如鐵，即使雙手被寒氣凍得通紅，也絲毫不肯退縮，繼續(xù)操控著金線變換陣型。

白玥跪在占星閣殘垣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九枚卦錢懸浮在她頭頂，每一枚都刻滿因靈力沖擊而產(chǎn)生的裂紋。當寒霜使者揮手召出白璃的冰晶幻象時，她渾身劇烈顫抖——冰雕姐姐的眉眼與記憶中分毫不差，連說話時唇角的弧度都完美復刻。“小玥，和哥哥一起回家吧。”冰璃的聲音帶著五百年前的溫度，卻讓白玥想起被混沌吞噬的那個雪夜。她的眼前浮現(xiàn)出姐姐將她推出星宮大門時決絕的眼神，想起自己在廢墟中尋找哥哥殘魂時的絕望。她突然咬破舌尖，血霧噴在卦錢上：“我的姐姐，絕不會讓我墜入黑暗！”燃燒的血咒在陣法中炸開，將幻象灼出猙獰的黑洞。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依然強撐著保持陣法的穩(wěn)定，不讓情緒影響分毫。

寒霜使者發(fā)出混著七重聲線的尖笑，左眼中的琉璃珠迸裂出蛛網(wǎng)般的紋路。

萬千冰刃裹挾著腐肉氣息激射而出，裴烈揮出玄鐵令牌，藍光與冰刃相撞的剎那，他瞳孔驟縮——寒霜使者脖頸處的鱗片紋路，竟與白瑾鎖骨下方的舊疤完全重合。“你到底是誰？！”裴烈的怒吼震落屋檐冰棱，卻見飛濺的冰屑在空中重組為八歲白瑾的模樣，孩童空洞的瞳孔里，倒映著自己充滿血絲的雙眼。這詭異的景象讓他心中一顫，但多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讓他迅速鎮(zhèn)定下來，繼續(xù)尋找敵人的破綻。

街道積水突然沸騰般翻涌，數(shù)十具冰雕傀儡破土而出。它們行走時關節(jié)發(fā)出齒輪轉動的聲響，眼窩里燃燒著幽藍鬼火。唐柔甩出金線纏住最近的傀儡，卻感覺絲線傳來詭異的脈動——傀儡胸腔里跳動的，竟是一枚刻著白玥血咒的卦錢。“不好！”她瞳孔驟縮，金線瞬間燃起梅紅色火焰，“白玥，你的靈力在被反向抽取！”焦糊味混著腐冰氣息彌漫開來，她的發(fā)絲被氣浪掀起，露出耳后因過度使用靈力而浮現(xiàn)的暗紋。她一邊大聲提醒同伴，一邊靈活地操控金線，在傀儡群中穿梭，試圖打破敵人的陰謀。

白瑾的狀況急轉直下。黑霧順著他的琉璃珠蔓延，將半邊身體腐蝕成半透明狀。他突然掐住白玥的手腕，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殺了我...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他的聲音在兩種聲線間反復切換，左眼的琉璃珠正滲出瀝青般的黑液。白玥看著兄長痛苦的模樣，淚水奪眶而出，但她咬緊牙關，強忍著悲痛繼續(xù)維持陣法。寒霜使者拋出玉玨，暗紅光芒籠罩白瑾全身的瞬間，他的面容開始與寒霜使者重疊，連說話的尾音都帶上了對方的陰鷙：“你們以為能阻止命運的輪回？”

千鈞一發(fā)之際，裴烈懷中的青玉鎖突然發(fā)燙。玉質(zhì)表面浮現(xiàn)出李玄策最后的殘像：渾身浴血的好友倚著玄武門斷壁，酒壺傾斜的酒水在空中凝成冰劍。“老裴，冰與火...相生相克...”殘影消散前，指尖點在他眉心的觸感帶著真實的溫度。裴烈的眼前閃過與李玄策并肩作戰(zhàn)的點點滴滴，那些生死與共的時刻，給予了他無窮的力量。他突然扯下唐柔一縷青絲，將玄鐵令牌、金線與白玥的血咒交織纏繞。三種力量碰撞的剎那，天地間響起龍吟般的轟鳴，燃燒的冰焰中，仿佛能看見李玄策舉壺痛飲的灑脫身影。

冰焰擊中寒霜使者的瞬間，玉玨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怪物的身體開始龜裂，露出內(nèi)部由無數(shù)孩童魂魄編織的網(wǎng)狀結構。白玥的卦錢組成輪回盤，每一枚都映出不同的血色記憶：被獻祭的稚子、冰封的古城、五百年前星宮的大火。“姐姐用五百年困住混沌，而你用五百年困在謊言里。”她淚流滿面地低語，看著寒霜使者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回少年模樣，“哥哥，這次換我來帶你回家。”她的聲音哽咽，但語氣中充滿了堅定，仿佛要用這最后的力量，完成五百年的夙愿。

當怪物化作漫天冰晶時，裴烈在最后一塊碎片中，看見寒霜使者眼中閃過一絲解脫的光。然而，天際的暗紅星云卻在此刻劇烈翻涌，云層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唐柔的金線突然不受控地暴漲，在地面畫出警示符文；白瑾渾身顫抖著吐出黑血，琉璃珠重新泛起紫光；白玥的卦錢全部碎裂，唯有刻著“玥”字的那枚，在廢墟中發(fā)出詭異的嗡鳴。這場勝利的余韻尚未散去，更可怕的危機，已在血色星云中睜開了眼睛。

洛陽城的百姓們還未從短暫的安寧中回過神來，空氣中彌漫的寒意卻愈發(fā)濃重，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裴烈握緊玄鐵令牌，唐柔整理好金線，白玥守護在兄長身旁，三人對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決心，他們知道，真正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