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失去了意義。

空間，凝固成琥珀。

龍魂呆滯地懸浮著，視線在自己那雙正在緩緩變得虛幻的雙手，與那個自始至終連背影都未曾晃動分毫的男人之間，機械地來回移動。

他的思維，他那運轉(zhuǎn)了萬年，掀起過無數(shù)腥風(fēng)血雨的驕傲靈魂，在此刻，徹底停擺。

邏輯、認(rèn)知、現(xiàn)實，一切的一切，都崩塌了。

“怎……怎么會……”

干澀的音節(jié)從他虛幻的喉嚨里擠出，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自己的全力一擊。

那燃燒了殘魂，賭上了一切，足以撼動此界法則的終極力量。

沒有傷到對方分毫。

連讓他回頭的資格都沒有。

反而……

反而成了對方的……

催化劑？！

這個詞匯在龍魂的意識深處炸開，掀起的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遠比憤怒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恐懼。

自己，在幫他？！

用自己最后的生命與尊嚴(yán)作為燃料，去成全這個……奪走自己一切的敵人？！

這個認(rèn)知，不是尖刀。

尖刀只會帶來疼痛。

這是一種溶解。

一種從內(nèi)部，將他存在的根基、將他萬年不滅的傲慢、將他身為上古龍魂最后那點可悲的尊嚴(yán)，徹底溶解為虛無的劇毒！

他甚至感覺不到痛苦。

只剩下一種無邊無際的荒謬與空洞。

“我是鑰匙?！?

就在這時，那個聲音響起了。

平靜，淡漠，不攜帶任何人類應(yīng)有的情感，仿佛是天道在宣告一條既定的法則。

陳宇，終于轉(zhuǎn)過了身。

沒有勝利者的狂傲，沒有復(fù)仇者的快意。

那雙眼瞳，深邃得吞噬了周圍所有的光。

億萬星辰在其中生滅，卻倒映不出龍魂那張因極致崩潰而扭曲的臉。

那是一種神祇俯瞰螻蟻的注視，平靜，且漠然。

“但鑰匙，不是只能用來開鎖?！?

陳宇的聲音在空曠的意識空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精準(zhǔn)地敲擊在龍魂那脆弱不堪的靈魂核心之上。

他緩緩抬起手。

那只手，干凈、修長，指尖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金黑二色光芒。

他指向下方。

龍魂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牽引過去。

那里，原本狂暴、混亂、足以毀滅一切的能量風(fēng)暴，已經(jīng)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巨大，安靜，溫順得如同初生嬰兒的光球。

它靜靜地懸浮著，內(nèi)部的能量以一種完美到令人戰(zhàn)栗的秩序，緩緩流轉(zhuǎn)。

陰與陽，生與死，創(chuàng)造與毀滅……

所有對立的力量，在其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

那本該是屬于他的力量！

“它，還能用來更換鎖芯?！?

陳宇的手指微微移動，指向了連接著龍魂與那顆能量光球的無數(shù)條鎖鏈。

它們曾是禁錮的象征，是神圣的審判。

但此刻，那些鎖鏈的表面，流淌著與陳宇指尖同源的金黑光芒，它們不再是鎖，而是……管道。

是輸送能量的血管。

最后，陳宇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由不朽龍骨打造，象征著無上權(quán)柄的王座之上。

那冰冷的目光，讓王座周圍的空氣都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而你……”

陳宇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種冰冷到極致，殘忍到極致的宣告。

“只是一個，被時代淘汰了的舊鎖頭罷了?！?

話音。

落下。

下一瞬。

陳宇，五指猛地一握！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毀天滅地的波動。

只是一個簡單的，收攏的動作。

“不——！”

龍魂的靈魂，爆發(fā)出了此生最凄厲，最絕望的慘嚎！

那聲音撕裂了這片空間的死寂，充滿了對存在被抹消的終極恐懼！

嗡！

那無數(shù)條連接著他的神圣鎖鏈，瞬間光芒萬丈！

但那光芒，再無半分神圣！

金與黑，兩種截然相反的色彩，如同兩條相互糾纏的毒龍，沿著鎖鏈咆哮。

那是審判！

是掌控！

是絕對霸道，不容任何反抗的意志體現(xiàn)！

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經(jīng)過了異魔之力轉(zhuǎn)化，又經(jīng)過了陰陽法則重塑的，嶄新能量！

一股屬于陳宇的，完美無瑕的能量！

順著那些鎖鏈，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tài)，瘋狂地倒灌回龍魂的體內(nèi)！

這不是融合！

這是覆蓋！是格式化！

嗤嗤嗤——！

粘稠的，帶著刺鼻惡臭的黑色煙霧，從龍魂那半透明的身體里，被強行擠壓、蒸騰而出！

那是他萬年來所積攢的，所有的怨毒！

所有的瘋狂！

所有的不甘！

是他靈魂中最污穢，最陰暗，也最核心的部分！

這股嶄新的完美能量，正在用最粗暴，最直接，最不講道理的方式，凈化他！

不，那不是凈化。

凈化是洗去污穢，保留純粹。

而這，是清除！

洗去他的意志！

抹掉他的記憶！

將他，從一個，有過輝煌，有過屈辱，有過陰謀，有過野望的，獨立的上古龍魂。

硬生生、一寸寸地，煉化成……

一枚，只剩下最純粹的靈魂本源與傳承記憶的……

能量核心！

這，比徹底湮滅他，還要殘忍一萬倍！

殺戮，只是終結(jié)。

而這，是剝奪他之所以為“他”的一切！

“饒……饒命……”

極致的痛苦與恐懼，終于碾碎了他最后的驕傲。

他甚至無法維持形態(tài)，整個靈魂都在那金黑光芒的沖刷下劇烈地顫抖，扭曲。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龍魂，再也沒有了任何屬于強者的尊嚴(yán)。

他，跪下了。

那曾企圖俯瞰眾生的頭顱，重重地，朝著那個他之前還視作“容器”與“螻蟻”的年輕人，卑微地，磕了下去。

靈魂的碰撞，發(fā)出了沉悶而又可悲的聲響。

“我愿臣服！我愿獻出我的一切！我的傳承！我的記憶！我對上古法則的所有感悟！”

他的聲音，語無倫次，充滿了哀求與恐懼。

他像一個溺水者，瘋狂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求求你！保留我的意識！我愿為您，做牛做馬！我愿成為您最忠誠的奴仆！求您了！”

然而。

陳宇，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在自己的力量下被寸寸分解，看著他卑微地搖尾乞憐。

那雙深邃的眼瞳里，沒有半分動容。

沒有憐憫，也沒有嘲弄。

只有一片絕對的虛無。

他，不需要一個，心懷鬼胎的仆人。

那太麻煩，也充滿了不確定性。

他要的，是百分之百的，絕對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