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夜，正在被一種無形的、粘稠的恐慌所浸透。

曾經作為繁榮與秩序象征的城市交通網絡，如今變成了巨大的堵塞血栓，磁懸浮車的長龍在半空中凝固成一條條望不到盡頭的鋼鐵長蛇，刺耳的喇叭聲與司機們憤怒的咒罵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首充滿了末日氣息的煩躁交響。金融區的全息數據屏上，不再是穩定上揚的紅色曲線，取而代之的是毫無規律的、令人心驚肉跳的綠色亂碼，每一次閃爍，都仿佛在嘲笑著人類建立的、脆弱的財富神殿。

而那些懸浮在摩天巨塔之間的、巨大的廣告牌，更是變成了這座城市最詭異的傷疤。它們不再販賣消費主義的甜蜜幻夢，而是如同一面面冰冷的墓碑，循環播放著那些在災難中逝去的、普通市民的黑白遺像。那一張張茫然、驚恐、或曾經鮮活的臉，在霓虹的映襯下，無聲地質問著每一個幸存者，也拷問著這座城市的良知。

混亂，如同瘟疫，正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蔓延。

“不周山”地下基地，核心作戰室。

與外界的喧囂和恐慌截然相反，這里安靜得如同深海。巨大的全息沙盤上，正實時顯示著首都各個區域的混亂數據流，那些不斷飆升的“恐慌指數”和“公共安全風險等級”，讓整個沙盤呈現出一種不祥的、如同火山爆發前的暗紅色。

林瑤、白鯊、毒蛇，以及“山海會”所有幸存的核心頭領，都靜靜地站在這里。他們的臉上，沒有恐慌，只有一種，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極致的冷靜與凝重。

他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那個被他們逼入絕境的“神”，在跌落神壇之前，向整座城市，發起的，最瘋狂、也最惡毒的報復。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白鯊那蒼老而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沙盤上，那個代表著“萬象核心”通天塔的、不斷閃爍著警示紅光的坐標，“沈子軒那個雜種，每多活一分鐘，外面就會多死一個無辜的人。他，在用整座城市的命，來給他自己陪葬。”

“沒錯！干他娘的！”“阿彪”那只嶄新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義臂，因為憤怒而捏得“嘎嘎”作響，“我們現在就殺上通天塔，把那個狗雜種，從他那龜殼里，活活地拖出來！”

“沒那么簡單。”毒蛇嘶啞地開口，他那條臨時安裝的訓練用義肢，雖然讓他行動還有些不便，但他的大腦，卻一如既-往地，冷靜而銳利，“沈凌的情報說了，沈子-軒已經把‘云端數據中心’，改造成了一座軍事堡壘。我們現在沖過去，無異于以卵擊石。”

“那怎么辦？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瘋狗”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狠狠地一拍桌子，咆哮道。他那條空蕩蕩的右臂袖管，在空中無力地晃動著，像一個無聲的、充滿了悲愴的嘆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轉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年輕女孩。

林瑤。

她，才是這場戰爭真正的“大腦”。

林瑤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沙盤上，那一片代表著混亂的紅色。她的手指，在冰冷的合金桌面上，無意識地，畫著一個又一個，復雜的、如同迷宮般的紋樣。

她在思考。在“匠魂”那浩如煙海的數據庫，與她自己那顆愈發堅韌、冷靜的“匠心”共同作用下，進行著一場，外人無法想象的、龐大的、多線程的戰爭推演。

許久，她才緩緩地抬起頭。

她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再無一絲一毫的迷茫。只有，一片，如同絕對零度般的、屬于獵手的，冷靜與決絕。

“毒蛇說得對，”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我們不能強攻。那，正是沈子軒，最希望看到的。他，巴不得我們，像一群沒頭蒼蠅一樣，撞死在他那，早已準備好的，銅墻鐵壁之上。”

“但是，我們也絕不能，坐以待斃。”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們要打。但，不是用‘山海會’的方式，而是用，我的方式。”

她伸出手指，在全息沙盤上，劃出了三道，截然不同的，攻擊路徑。

“這場戰爭，將分為三個戰場。現實，網絡，以及……人心。”

“白鯊，阿彪，瘋狗，”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這三位，代表著“山海會”最強正面戰力的頭領身上，“你們，負責第一個戰場——‘現實’。”

“從現在起，我需要你們，動用‘山海會’所有的力量，去盡最大可能地，維持住，首都地下的秩序。去幫助那些，在混亂中，求助無門的普通人。”

“什么？”阿彪一愣，顯然沒明白林瑤的意圖，“大匠，您是讓我們……去當警察？”

“不，”林瑤搖了搖頭，“我不是讓你們去當警察。我是讓你們，去當‘英雄’。”

她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沈子軒，想制造恐慌，想讓所有人都，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那么，我們，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們，要在廢墟之上，重新，點燃希望的火種。”

“他，讓交通癱瘓，我們就去疏導。他，讓物資短缺，我們就去分發。他，讓幫派火并，我們就去……鎮壓！”

“我要讓，所有生活在這座城市陰影里的底層民眾，都看到，在官方的秩序，已經失靈的時候，是誰，在真正地，保護他們。是誰，在為他們，對抗‘萬象核心’這頭，吃人的巨獸。”

“我要的，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幫派火并。我要的，是一場，收攏‘人心’的……戰爭。”

白鯊那雙蒼老的、看透了世情的眼睛，猛地亮了。他，瞬間，就明白了林瑤這步棋的，高明之處。

這，是在釜底抽薪！是在挖沈子軒和他那個“虛擬天國”的……根！

“好！好一招‘以正攻邪’！”他重重地一拍大腿，“大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們這群老骨頭！我保證，三天之內，讓整個首都的地下世界，都只認我們‘山海會’的旗！”

林瑤點了點頭，然后，她的目光，轉向了毒蛇。

“毒蛇，你，負責第二個戰場——‘網絡’。”

“沈子軒的‘云端數據中心’，雖然，物理防御，固若金湯。但，它，終究，是一個，需要與外界，進行信息交換的‘活物’。只要是活物，就一定，有它的‘破綻’。”

“我，和‘匠魂’，會為你，打造一套，全新的、專門用于‘信息滲透’的裝備。我需要你，像一條真正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潛入他那張，看似無懈可擊的‘天網’之中。”

“我不需要你，去摧毀它。我只需要你，為我，帶回來一樣東西。”

“——他，那個，該死的‘Z-ONE’計劃，最核心、最原始的……實驗數據！”

“那，將是，我們，用來，將他，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最后一顆……子彈！”

毒蛇，那雙，冰冷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屬于獵食者的興奮。他，舔了舔，自己那，有些干裂的嘴唇，嘶啞地，回答：“……沒問題。”

最后，林瑤，深吸了一口氣。

她看著沙盤上，那，依舊在不斷蔓延的，代表著混亂的紅色，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悲憫。

“而我，”她說，“將負責，第三個，也是，最關鍵的戰場。”

“——人心。”

她，打開了，另一個，加密的通訊頻道。

屏幕上，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影。

一個，是依舊穿著白大褂，但眼神，卻充滿了疲憊與正義感的，獨立記者，“白烏鴉”。

另一個，則是，那個，曾經，在新長安，給予過她，無數幫助的，官方調查員，沈凌。

在經歷了，之前那場，輿論風暴之后，他們，早已成為了，林瑤，在這場戰爭中，最值得信賴的、來自“光明”世界的，盟友。

“白烏鴉，沈凌，”林瑤，看著他們，無比鄭重地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需要你們，動用你們所有的渠道，所有的影響力，去告訴，這個城市，所有，還尚存良知的人……”

“——真相。”

“白烏-鴉，我，會將，我手上，所有，關于‘虛擬天國’，那些，慘無人道的實驗證據，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你。”

“我需要你，為我，寫一篇，足以，讓神魔，都為之落淚的……終極檄文！我需要你，用你的筆，去喚醒，那些，還沉浸在，沈子軒所編織的謊言中的，麻木的靈魂！”

“沈凌，”她又看向那個，一臉凝重的男人，“我，知道，你，和你的老師，正在，被‘維穩派’，瘋狂打壓。但是，我需要你，在，最關鍵的時刻，為我們，打開一扇，通往‘規則’的……門。”

“我需要，當‘白烏鴉’的檄文，響徹整個城市時，那個，所謂的‘獨立調查組’，能，第一時間，出現在，‘云端數據中心’的門口！”

“我們需要，一場，里應外合。”

“一場，由，地下的‘暴力’，網絡的‘情報’，與，地上的‘輿論’和‘法律’，共同組成的，……完美的，……‘立體戰爭’！”

當林瑤，說完，她，那，宏大而周密的，戰爭構想時。

無論是，作戰室內，那些，殺人如麻的“山海會”頭領。還是，屏幕中，那兩位，來自光明世界的盟友。

所有的人，都，被，這個，年輕女孩，那，超越了她年齡的、神乎其神的，戰略布局，給，徹底，……震撼了。

他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他們，正在參與的，不僅僅是一場，幫派之間的火并，或者，商業上的競爭。

他們，正在參與一場，足以，被載入，新長安，史冊的……

……偉大的，“革命”。

而，領導這場革命的，核心，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弱、文靜，內心，卻，藏著，一片，星辰大海的……

……年輕的，“大匠”。

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里，三條戰線，同時，開動了。

白鯊，和他麾下的“山海會”，如同，一股，黑色的、充滿了秩序感的鋼鐵洪流，瞬間，席卷了，整個首都的地下世界。他們，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接管”了，那些，因為混亂，而，陷入癱瘓的灰色地帶。

毒蛇，則，穿上了，由林瑤，為他，連夜趕制出的、一套，全新的、專門用于“信息潛行”的，輕量化“迦梨之紗”。他，如同一道，真正的，數字幽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不周山”那，巨大的，信號基站里。

而林瑤自己，則，將自己，與“匠魂”，徹底，鎖死在了，工坊的最深處。

她們，在進行著，一場，更加，耗費心力的……“戰斗”。

她們，在，與，時間賽跑，與，沈子軒那，無孔不-入的“天網”，進行著，一場，不見硝煙的……“數據戰爭”。

最終，在，第三天的清晨。

當，一篇，名為《神龕的背后，是吃人的魔鬼——致新長安所有沉睡的靈魂》的，調查報道，如同一顆，引爆了整個賽博空間的“核彈”，出現在，所有人的，終端屏幕上時。

林瑤知道，她的，反擊，……開始了。

那篇，由“白烏-鴉”，用，血與淚，寫就的報道，以，那個，被林瑤，救下的，退伍軍人“高宇”的，第一視角，……將，“虛擬天國”，那，慘無人道的，“靈魂收割”實驗，……淋漓盡致地，……公之于眾。

報道里，附上了，林瑤，冒死，拍下的，所有，真實的，視頻證據。

那些，冰冷的“祭壇”，那些，如同牲口般，被捆綁在手術臺上的“祭品”，以及，那，讓人，毛骨悚然的，“靈魂剝離”進度條……

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個，看到這篇報道的，新長安市民的……心里！

憤怒！

前所未有的，滔天的憤怒，如同，火山，……瞬間，爆發！

原來，那些，離奇的失蹤，……不是意外。

原來，那些，美好的“福音”，……是，通往地獄的，……門票！

原來，那個，被他們，奉若神明的“萬象核心”，……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竟然，在進行著，如此，……喪盡天良的，……罪惡！

整座城市，徹底，……瘋了。

無數，憤怒的市民，自發地，走上街頭，……匯聚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涌向了，那座，高聳入云的，……“通天塔”！

而在，更高，的層面。

那，早已，被，沈凌和周老，說服的“徹查派”，……在，這，足以，顛覆一切的，民意面前，……終于，……拔出了，他們的，……利劍！

那個，所謂的“獨立調查組”，……在，軍方，特種部隊的，……“護送”之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出現在了，……那座，固若金湯的，……“云端數據中心”的……

……門口！

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

一張，由林瑤，親手編織的、天羅地網，……已經，……徹底，……收緊！

而，此刻，身處，網中央的沈子軒，……看著，屏幕上，那，山呼海嘯般的，憤怒人潮，……聽著，門外，那，越來越近的，警笛聲，……

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終于，……第一次，……露出了，……屬于，……“敗犬”的，……

……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