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之一刻鐘后，趙祐環顧眾人道

“曾經駐守過天龍關，這次聽招而來的，還有多少人”

“回殿下的話，還有十三人”

“在此地集結的有四百人左右？”

“回殿下的話，三百八十七人”

“汝等誰知道此地離茶馬司庫有多遠”

“或者茶馬司庫在此地的什么方向？”

“或者火草坪在此地什么位置？”

身后兵士中，有人走近幾步，拱手道

“回殿下的話，屬下朱來順，雅州人”

“根據周圍山勢，識別山名后，來判斷，茶馬司庫在正前方”

“屬下從未來過此地，距離多遠，屬下不知”

“屬下從未去過火草坪，所以不知在什么位置”

“周懷政”

“奴婢在”

“背本宮往正前方茶馬司庫方向，尋找火草坪”

“奴婢遵命”

瞧見張耆與楊懷忠要上前，趙祐擺手道

“不勞張軍都使、楊招討使，不用座椅，背負本宮會輕巧許多”

“若是找到火草坪，速降茶馬司庫后，還要仰仗張軍都使、楊招討使率領兵士奮勇殺敵”

“不可把體力浪費在背本宮身上”

張耆、楊懷忠停住腳步，垂首拱手遵命。

趙祐環顧周邊的幽暗環境，稍作沉吟道

“此地與茶馬司庫垂直距離，最少有兩里余”

“若是存在火草坪，火草坪下的茶馬司庫，到吾等這里，坡度距離大于六里”

“從茶馬司庫往吾等這里觀望，不會瞧見任何人物”

“吾等把火把點上，不會被發現”

“盡快探明火草坪的位置，如果錯過最佳速降時機，吾等長時間待在此地，會全部凍死”

“若是攀爬回倒懸梯崖底休息，來回的途中會有減員，三百八十七人已是極限，不可再多增無謂的枉死”

“屬下遵命”

百余名兵士在前面開路，以趙祐為中心，往可能會是火草坪的方向行進，

俯瞰，仿佛一條黑蛇，在山巔上的碎石間，蜿蜒盤行，

亮光點綴在黑蛇身體的各個部位，

好似一條移動的龍燈。

在漆黑無邊際的山峰之巔中，卻顯得格外渺小，

仿佛漂浮海面的幾盞油燈，

它拖著長長的尾影，

在海風中晃晃悠悠、若有若無、時隱時現，

寂滅只是時間問題。

不知行進了多久，趙祐問身邊的兵士

“汝等是否聞到青草味兒？”

兵士們仔細嗅了嗅，似乎有，似乎無，

議論紛紛道

“屬下聞到了，濃郁非常，提神醒腦”

“屬下聞到了，但似乎并無”

“屬下并未感覺到”

……

趙祐舔舔手指，試了風向，道

“迎著風走，注意腳下，若是不小心掉進茶馬司庫區域，驚動了賊人，吾等通通要被困死在這里”

“屬下遵命”

不知過了多久，

趙祐感覺到周懷政已氣喘吁吁，

于是喚了任守忠來背，

霧氣中，

原本皎潔明月此刻只是隱約可見，

東方些許的泛白，

遠山的黑色輪廓，已能看出大概，

兵士們雖然并不疲累，

但是長時間漫無目標地行軍，

讓他們無力感十足，

一個個神情萎靡，唉聲嘆氣，困頓不堪，

趙祐察覺到了異常，朗聲勸慰道

“時辰不早，若是依舊找不到火草坪，吾等就原路返回，退出天龍關再做其他打算”

此話使兵士們有了奔頭一般，頓時來了精神，

神采飛揚間，高聲附和道

“屬下遵命”

隨著青草味漸漸地沁人心脾，希望在趙祐心頭悄悄燃起，

前方一兵士，舉著火把，踩碎石趔趔趄趄跑過來，

到太子近前，拱手道

“殿下，前方五十丈處，似乎是火草坪”

“帶本宮去瞧瞧”

“屬下遵命”

看見傳說中的火草坪，趙祐心頭一寬，

再仔細觀瞧所謂的火草坪，心頭再一沉，

山巔一側，

有陡坡，

有看起來還算濃密的火草，是不假，

草間突起著各種形狀的巖石，高低錯落有致，

這樣的坡度，在鷹嘴巖時演練過，

雖然難度相對來講，更大，

確不算無解的死地，

可是往山下望去，

并未隨著陡坡往下，有一眼看不到頭的火草，

只有無邊際淵深一樣的漆黑，

臨淵惶恐感確是有許多，

講下面是湖，是無邊際的水面，

大部分人也會相信，

滑下去能是茶馬司庫？

若是金鳳山蛇盤徑怎么辦？

趙祐長長吁了口氣，

那只能強令兵士們再次沖鋒七十二盤，

攀登猿愁峽倒懸梯，

帶所剩無幾的將士們，繼續尋找茶馬司庫的位置，速降，出奇制勝。

雖絕望感十足，但是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

對趙祐來講，或許悲傷只是兩個文字，

而不是一種情緒，甚至感覺都算不上，

若是能在心中找到，那么末日已近在咫尺。

他略加思索道

“吾等稍安勿躁，注意腳下”

“等周邊環境可辨認，仔細觀察，確定吾等的方位再做具體的打算”

“現在什么時辰？”

身側一兵士拱手道

“回太子殿下的話，寅時剛到”

趙祐點頭欣慰道

“看來倒懸梯攀的還算順利，吾等，到早了，這是好事，欲速則不達、慢工才能出細活”

趙祐縮了縮脖子，遮寒冷，吩咐道

“汝等找安全的地方，把營帳支起來，補給、休息，檢查裝備，等待速降茶馬司庫”

“等天色稍亮些，再把四望神鏡架起來，本宮找找茶馬司庫在哪里，想必不會過于遙遠，或者近在眼前”

“屬下遵命”

簡單支起的帳篷里，趙祐嚼著特制干糧，手執蟒鱗扇呼呼扇風，

周懷政抱了張裘皮過來，蓋在太子身上，跪坐輕聲道

“殿下，莫要著涼了”

趙祐看了眼手里的鱗扇，尷尬笑出了聲，道

“無妨的，巴掌大的扇子，能有多大風，只是手里有個玩意兒，本宮順手扇風”

“汝吃過飯了？”

“奴婢吃過了”

“若確定那是火草坪，確定坡下是茶馬司庫，那么看坡度，慢一點，無傷落地的可能性很大”

“具體如何打算？”

“奴婢去仔細瞧了，與殿下的看法一致，若是不要求速度，那樣的坡度，奴婢完全可以背著太子殿下，安全落地，只是會遠遠落后前鋒隊伍”

趙祐點頭贊許道

“在需要頑強意志力，才能克服的危險形勢面前，信心比龍團勝雪更為珍貴”

周懷政仔細斟酌太子這句話的所有字詞，終于理解了意思，垂目輕聲道

“太子殿下過譽”

“蟒鱗扇汝用一用？除了有些腥氣，還是挺好的”

“殿下的愛物，奴婢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