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友舊笠上/

/晨露凝千鈞不落/

/故人義/

最仁義。

“天然理心流？那是田里刨食的鄉巴佬才去碰的玩意兒！”

原田義秀罵罵咧咧地抬起手槍，槍口死死抵住櫻井朝達的眉心。

“連你這家伙身上都透著一股下等人的窮酸味！”

他捏著鼻子的手指猛地收緊，食指在扳機上彎起——

卻在觸及扳機的瞬間僵住了。

“這......怎么回事！”

他的瞳仁驟縮成孔，嘴唇哆嗦著，連槍都快握不住。

櫻井朝達背后，不知何時翻涌著濃如墨的黑霧。

一個模糊而扭曲的巨大人形緩緩屹立，龐大得幾乎要撐破道場的屋頂。

僅僅是些許輪廓顯現，黃泉深處的陰冷威壓就壓得眾人喘不過來氣。

仿佛地獄惡鬼撕開了現世的裂縫。

是八尺大人。

即便本體被鎮在靈脈深處，那份守護孩子的偏執心愿，還是沖破了重重束縛。

化作這虛幻卻可怖的靈體，出現在在櫻井朝達身后。

“你是退魔師吧？對吧！”

原田義秀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起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就算是妖魔......就算是妖魔也擋不住子彈！對吧！”

“.......”

櫻井朝達背對著那片黑霧，感受著這份浩瀚的靈力。

C級？B級？

不，已經強到沒法判斷了。

八尺大人也太護短了，再這么繼續下去，這里恐怕連塊碎肉都不會剩下。

「請您......別擔心，交給我就好。」

他在心里輕聲說。

背后的黑霧似乎聽懂了，翻涌的勢頭漸漸平緩，只留下沉甸甸的威壓。

原田義秀早就嚇傻了，臉色慘白如紙，卻還強撐著擺架子。

櫻井朝達沒再廢話，彎腰撿起地上的竹刀。

這次不是素振。

他右手握住竹刀中段，雙足自然分開與肩同寬，竹刀斜斜指向地面。

一個最基礎、卻透著古意的起手架勢，干凈利落地成型。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槍指著，但這玩意兒果然還是看著就煩。

原田義秀身后的跟班們沒一個敢動。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愿先上前。

都是拿死工資混飯吃的，犯不著為老板這么拼命。

黑澤隆介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死死攥著拳頭。

“明明只是一個小有天賦的新手而已......到底在這逞什么威風啊......”

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卻透著說不出的酸澀。

“哇......”

黑澤理子目瞪口呆，舉著竹刀的手都忘了放下。

她練了十幾年天然理心流。

還是頭一次見有人把起手式擺得這么帥氣。

西園寺真凜也愣了愣，攥著咒符的手緩緩松開。

她看著櫻井朝達的背影，又瞥了眼他身后的那片黑霧，耳尖悄悄泛起紅暈。

這家伙，總能在出人意料的時候，讓人覺得......可靠又安心。

“看著干什么！一起上！弄死這小子！！”

原田義秀像是被刺激到了，朝著身后的跟班們狂吼。

“上！打死他！老子給你們錢！”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這小子再邪門，也只有一個人，一雙拳頭！

他們這么多人難道還怕他？

“媽的，拼了！”

一個壯漢低吼一聲，舉起拳頭就要砸向櫻井朝達的腦袋。

幾乎是同時，另外兩人也從側面撲上。

一個抓胳膊，一個抱腿。

顯然是街頭斗毆的老手，封死了他前后左右的閃避空間。

面對三面夾擊的圍攻，櫻井朝達反而沉下了肩膀。

雙膝微曲如蓄勢待發，右手緊握竹刀柄部，左手虛虛扶在刀鐔旁。

全身的力量都收斂到了竹刀的尖端。

“就用你嘴里的‘泥腿子’的招數吧！”

“天然理心流·奧義·三段突！”

據說彼時在池田屋的狹窄樓梯間，天才劍士沖田總司以此技瞬間斬殺三名浪人。

櫻井朝達手里的雖是竹刀，動作也略顯生澀，可那份凌厲的氣勢半分不少。

“嗤——”

竹刀劃破空氣的輕響剛起，人影已經動了。

快！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軌跡！

“呃！”

“啊！”

“唔！”

慘叫聲幾乎連成一片。

剛才還氣勢洶洶撲上來的三人，此刻已經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從啟動到結束，不過短短一次呼吸的功夫。

櫻井朝達握著竹刀，指尖微微發麻。

他暗自松了口氣。

還行，第一次用沒太丟人，至少沒給這招丟臉。

“櫻井！你好厲害！你只是看我施展了一次而已！”

黑澤理子看得眼睛發亮，忍不住歡呼出聲，剛才的緊張一掃而空。

“你......你們！”

原田義秀氣得渾身發抖，他沒想到自己的人這么不經打。

他猛地抽出那柄龍一文字，刀身被他架在了黑澤隆介的脖子上。

“黑澤隆介！你！你居然敢！指使這小子打對你有大恩的恩人！”

“忘了是誰在這個破道場快要關門大吉的時候！拉了你一把，借給你錢的嗎！”

“......”

黑澤隆介的臉瞬間失去血色，刀身的寒意透過衣領滲進來。

“仁義？啊！這就是你「仁義之龍」的仁義嗎！”

櫻井朝達看著那柄被褻瀆的名刀，又看了看黑澤隆介那張寫滿羞愧的臉。

眉頭皺得更緊了。

黑澤理子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原田義秀罵道：

“你根本不配提這兩個字！放開我爸爸！”

黑澤隆介佝僂著脊背、肩膀抖得厲害。

指節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櫻井朝達的聲音從他身前傳來：

“黑澤先生，雖然不知道您身上具體發生了什么。”

“但是......我想問一句。”

“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做出和當初一樣的選擇嗎？”

他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通過只言片語就推斷出大概。

“重來一次......？”

黑澤隆介猛地抬起了頭，看向了眼前少年的背影。

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將他淹沒——

陰冷潮濕的小巷，女孩驚恐無比的尖叫。

散發著純粹惡意的妖魔身影......

明知不敵，明知會萬劫不復，但那一刻他還是沖了上去。

不是為了什么仁義的名聲，僅僅是因為那個呼救的眼神。

然后，他聽到了靈術回路寸寸斷裂的聲響，以及......

少女的尸體。

妖魔甚至不屑于殺他，只碾碎了他作為年輕的天才劍豪的根基所在。

他成了廢人，只能抱著「仁義之龍」的空名頭茍活。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衣衫，黑澤隆介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他盯著地面喃喃道：

“收養我的父親大人說過......‘劍即心，心不正則劍亦不正’。”

“雖說我比不上決心踏入天下無雙之道的父親。”

“如果再來一次......我想必還會出手。”

太仁義了嗷！

櫻井朝達對這種近乎愚蠢的固執感到無語。

黑澤先生！我來助你！

下一秒——

“啪！”

他揚起竹刀抽在原田義秀握著龍一文字的手腕上。

“呃啊！”

原田義秀慘叫一聲，手臂脫力再也握不住那柄華麗的太刀。

櫻井朝達穩穩抓住刀身，遞還到了黑澤隆介的面前。

黑澤隆介茫然地看著他手中那柄熟悉又陌生的龍一文字。

他下意識地、顫抖地伸出雙手，想要接住——

櫻井朝達空著的左手，隨之輕輕搭在了他伸出的右手手腕上。

一股溫暖的靈力，從手腕接觸點奔涌而入。

“呃！”

黑澤隆介渾身猛地一抖。

他“感覺”到了！這是何等精密的靈力控制！

居然讓他廢墟般的靈術回路短暫地煥發了生機！

“隆介先生，請您——”

“再度讓我目睹一眼「仁義之龍」的英姿吧！”

龍一文字被黑澤隆介緊緊握住，刀鞘上的龍紋在掌心微微發燙。

一股久違到快要被遺忘的熱流開始從心間升起。

黑澤隆介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渾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他找回了男人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