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寺真凜清了清嗓子，朝著那個火氣正旺的背影喊了一聲。

“好久不見，理子。”

訓斥聲戛然而止，黑澤理子回過頭愣住了。

隨即眼睛一亮，輕快地朝著門口小跑過來。

“哇啊！好久不見！真凜！”

她跑到近前，眼睛在西園寺真凜和櫻井朝達之間來回打轉。

“誒——？”

“真是稀奇呢！第一次見到真凜和男生一起出現哦~”

西園寺真凜被這熱情的招呼弄得有些不自在。

她的耳朵尖泛起淡粉色，紅得幾乎要燒起來。

“介紹一下......”

畢竟，向朋友介紹一個活生生的男生......

這在她十九年的人生履歷里，絕對是史無前例的頭一遭！

“這位是櫻井朝達......我們退魔部的新人。”

她看向櫻井朝達，又迅速移開、指了指面前的辣妹。

“這位是天然理心流的師范代、兼鳳蘭高校退魔部副部長——黑澤理子。”

介紹完畢，她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鳳蘭男子高等學校——

這個偏差值不到10的“烏鴉學校”，可以說是聚集了整個新東京市的混混。

近年來為了擴充生源，也開始大量招收女生。

“至于黑澤叔叔......他是天然理心流的第十七代宗師、黑澤家現任家主。”

黑澤隆介渾身一抖。

他強壓著臉上的窘迫，朝著櫻井朝達點頭示意：

“你、你好。”

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現在連這種窩囊廢都能當家主了？

這道場沒倒閉、天然理心流還能傳承下去真是個奇跡。

不過，櫻井朝達還是依照禮節、躬身回禮：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黑澤理子欣賞夠了摯友的窘態，這才雙手叉回腰上說道：

“如你所見，天然理心流如今確實衰敗了，”

她掃視了一圈透著蕭索的道場，眼睛變得黯淡無比。

“但是！真凜拜托我、指導你修行這件事——”

“我、黑澤理子，一定會竭盡全力！”

“請開始吧，黑澤小姐。”

櫻井朝達隨手從旁邊的刀架上抽出一柄竹刀。

“正合我意！”

黑澤理子小麥色的臉上，滿是澎湃的戰意。

兩人在中央站定，相隔約莫三米距離。

“放馬過來吧！我絕對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她低喝一聲，擺出了簡潔的下段構，刀身斜斜指向地面。

“失禮了。”

櫻井朝達既沒有擺出像樣的構架，也沒有任何試探性的動作。

只是猛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竹刀掄出一個巨大的半圓。

“喝啊啊啊啊啊啊——！”

素振！

“嘖！”

與西園寺真凜的華麗劍風不同，黑澤理子的動作十分質樸高效。

她將重心壓得極低、足底緊貼地面。

只是依靠腰胯扭轉，就帶動身體平滑地移動了一個身位。

正是天然理心流最核心的基礎步法——摺足！

“砰！”

櫻井朝達的全力一擊，就這樣與她擦肩而過、應聲砸在地板上。

“怪不得真凜要特地拜托我來指導你！”

“簡直毫無技巧可言嘛！莽夫！”

黑澤理子勾了勾垂到頰邊的碎發，動作輕松寫意。

「禍咒怨瞳」驟然亮起！

所有構成摺足步法的玄妙之處在他眼中都被一一拆解。

太棒了！我逐漸......理解了一切！

依舊是流暢如水的摺足步法——

黑澤理子滑到了他因揮空而重心不穩的側后方再次揮刀！

“你全身都是破綻啊！笨蛋！”

“喔？！”

駐足在場邊的黑澤隆介，死魚眼里也萌生出了光彩。

“只靠看......就能模仿到這種程度？”

只見櫻井朝達的足跟離地、足尖緊貼地板，僵硬地向側面滑開了半步。

雖然動作遠不如黑澤理子那般流暢......

但是重心的轉換方式，赫然就是天然理心流的摺足！

“喔！”

黑澤隆介的驚呼聲更大了。

“這、這、這......小子！”

“很有、很有我當年的風范啊！”

“哼。”

場邊的西園寺真凜冷哼一聲。

自始至終抱著雙臂，面無表情地觀戰。

“哦？很上道嘛！”

黑澤理子嘴角咧開一個興奮的笑容。

“試試這招呢！牙突！”

話音未落，她腳下猛地一蹬。

不再是褶步！而是最直接的直線爆發突進！

櫻井朝達下意識地將竹刀橫在胸前格擋。

然而，黑澤理子沖刺至半途，握刀的手腕卻猛地一翻。

原本簡潔穩固的下段構瞬間變式。

竹刀化作一道自下而上的慘白刀光！

“厲害！不過我還有這招！無念無想之一刀！”

沒有預兆、沒有蓄力，純粹是千錘百煉后刻入骨髓的本能。

放棄一切思考，只憑直覺引導的致命上撩。

太快了！來不及了！

“唔！”

在刀鋒幾乎觸碰到櫻井朝達的剎那——

他手中的竹刀硬生生地向上抬起半分。

擋住了！

“鐺！”

“了不起！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一直盯著戰局的黑澤隆介直接吼了起來。

“在十死無生之境突破極限！這小子！這小子居然做到了！”

“簡直是為......劍道而生的天才啊！”

黑澤理子沒有給櫻井朝達任何喘息的機會。

“不錯嘛！”

“天然理心流·奧義·三段突！”

她手中的竹刀，化作三道首尾相接的“之”字型白色殘影。

三次突刺一氣呵成、接連襲來，完美覆蓋三處要害！

咽喉、心窩，腹部。

沒有預判，純粹是根據他的反應做出的本能選擇。

這正是天然理心流的精髓——天然自然之理。

櫻井朝達眼中瘋狂閃爍藍光！

怪不得學姐說這是適合他的流派！確實如此！

“鐺！鐺！”

連續兩聲急促的悶響！

他橫起竹刀，險之又險地格開了第一擊。

再次模仿摺足滑開半步，躲開了第二擊。

然而，這已是極限！

連續的大幅度動作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噗！”

竹刀的尖端，不輕不重地停在了他的小腹前。

好強！

這招......我必可活用于下次！

“哈！這局我贏了！不過你已經很棒了！”

“我可是蟬聯兩屆高校劍道大賽的冠軍呢！”

黑澤理子歡快地宣布。

隨后手腕一抖，竹刀挽了個刀花、收在身側。

“好！休息一下吧。”

她彎腰撿起場邊的寶礦力，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來。

水珠順著脖頸滑下，沒入運動內衣的邊緣。

西園寺真凜抓在手里的礦泉水，不知何時已經被捏得變形。

可惡......！就差一點！

欸？不對！我為什么會希望他贏？

“呼......”

櫻井朝達剛扶著膝蓋盤腿坐下，黑澤隆介就極其沒形象直接蹲在了旁邊。

“喂！小子，你師承于哪個流派啊？”

他臉上帶著久未與人交談的局促之情。

“沒有，劍道課老師教的。”

“？”

“什、什么嘛！劍道課老師？我差點被你唬住了！”

黑澤隆介明顯愣住了。

隨后沉默了幾秒，又輕輕嘆了口氣。

“不過，真是羨慕你這種有天賦的年輕人啊！”

“別看我這副樣子，我曾經也和你一樣......”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夢囈般的恍惚。

仿佛看到了某個意氣風發的身影在陽光下揮汗如雨。

“但是，我現在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東西。”

“？”

聞聲，櫻井朝達望向對方被寬松劍道服遮掩的某個部位。

“笨蛋！我說的不是這個最重要的東西！”

他大吼了一聲，接著又頹然地低下了頭。

“雖然、雖然那個也確實很重要就是了。”

黑澤隆介一邊嘟囔著，一邊從兜里摸索出一包壓扁了的和平香煙。

他利索地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間，“啪嗒”一聲點燃。

“小子，理子......剛才訓斥我的話，你全都聽到了吧？”

“嗯。”

煙草的刺鼻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他不需要櫻井朝達回答、只是想找人傾訴而已，所以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真傻、真的......”

“光說愛她已經留不住她了。我懂、我都懂......”

“錢？地位？能撐起這個家的擔當？能保護她的力量......”

“我什么都沒有了，徹底沒有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的眼睛透著疲憊。

“吱呀——”

道場的木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陣聒噪無比的聲音隨之傳了進來：

“喲！上午好！黑澤先生！”

“我們上次談的......關于賣掉這座道場的事，您考慮得怎么樣了？”

黑澤隆介夾著煙的手指抖了一下，煙灰簌簌落下。

他死死低著頭，不敢與來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