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欲望的倒影與最后的反噬
- 寄生胃與饕餮
- 阿利的荔枝
- 2294字
- 2025-06-25 13:43:17
我開始像只驚弓之鳥,手機一震就渾身發抖。林默的微信消息像毒蛇,時不時從拉黑列表外探出頭——“步行街有人打架,速來”“養老院那老頭今天又被護工罵了”。我刪消息的手指都在抖,可每次刪掉,胃里的饕餮就發出饑餓的鼓噪,像是在替他叫囂。
直到那天,我在老家積灰的閣樓里翻出舊日記本。藍色硬殼邊緣已經磨損,翻開時紙張發出脆弱的“沙沙”聲,像極了我此刻瀕臨崩潰的神經。泛黃的字跡躍入眼簾的瞬間,我仿佛被人兜頭澆下一桶冰水。
“2015年9月12日陰
同桌又考了滿分,他在講臺上講題時,我盯著他的后腦勺,突然希望吊燈砸下來,讓他再也沒法炫耀。”
“2016年3月5日雨
爸媽又在摔碗。我躲在被子里數他們的臟話,數到第37句時,我想,如果他們能同歸于盡就好了。”
日記本“啪嗒”掉在地上,我跌坐在滿地灰塵里。胃里的饕餮突然劇烈翻涌,不是饑餓,而是一種近似恐懼的震顫。原來早在“它”出現之前,我心里就養著無數只小饕餮——那些被我壓進心底的嫉妒、怨恨、惡毒的念頭,像黑暗里的種子,在人生最狼狽的時刻破土而出,長成了現在這個怪物。
手機就在這時炸響,是王胖子帶著哭腔的嘶吼:“陳磊!林默搶便利店被抓了!他被按在地上還喊你的名字,說你們都有‘那個東西’!”
我眼前一黑,扶著墻才勉強站穩。聽筒里傳來警笛聲和人群的嘈雜,混著王胖子斷斷續續的解釋:“他……他早就盯上你了,問我你常去的地方,還說要帶你解鎖‘新玩法’……”
掛斷電話的瞬間,胃里的饕餮突然安靜了。死寂中,我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還有從遙遠記憶里飄來的冷笑。林默第一次見我時說的話在耳邊炸開:“這東西會越來越貪心,它要極致的恐懼,要讓人徹底絕望。”
我顫抖著點開新聞APP,“男子持械搶劫便利店”的標題刺得眼睛生疼。配圖里,林默戴著手銬被警察押解,嘴角卻掛著詭異的笑,眼神直直對著鏡頭,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我。評論區已經有人在猜測:“聽說他一直嘟囔什么‘胃里的怪物’,怕不是瘋子?”
冷汗浸透了后背,我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如果林默在審訊時把“饕餮胃”的事全抖出來,警察會信嗎?就算不信,輿論的唾沫也能淹死我。更要命的是,我不確定自己能否抵擋住誘惑——當整個世界都認定我是怪物,我會不會為了喂飽胃里的饕餮,真的去制造更大的混亂?
深夜的街道寂靜得可怕,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扭曲得不像人形。經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時,櫥窗倒影里的我眼神空洞,嘴角無意識地抽搐,活脫脫就是林默的翻版。胃里傳來微弱的“咕嚕”聲,像是在催促我進去,隨便找個人,制造一場沖突,飽餐一頓……
“先生,需要幫忙嗎?”店員的聲音驚醒了我。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推門進店,手指死死摳著貨架,指甲在金屬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貨架上的泡面、零食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偷拿鄰居家糖果時的心跳,和此刻如出一轍。
跌跌撞撞跑出便利店,我在巷子里扶著墻干嘔。酸水燒著喉嚨,卻燒不掉腦子里瘋狂的念頭。林默被抓前最后一條消息突然清晰起來:“知道醫院ICU嗎?那些彌留之際的病人,他們的絕望……”
不!我一拳砸在墻上,鮮血順著指縫流下。疼痛讓我短暫清醒——不能再沉淪下去了。如果饕餮是我內心的倒影,那我偏要讓它看看光明。
我沖進最近的網吧,顫抖著打開電腦。搜索欄里輸入“心理咨詢熱線”時,胃里的饕餮發出憤怒的鼓噪,眼前甚至浮現出自己摔爛鍵盤、毆打旁人的畫面。但我咬著牙按下回車,在彈出的頁面里,選了一個24小時在線的號碼。
電話撥通的瞬間,胃里的絞痛幾乎讓我蜷成蝦米。對面傳來溫柔的女聲:“您好,這里是心靈驛站,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我握著話筒的手滿是冷汗,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饕餮在體內瘋狂沖撞,仿佛要把我撕裂。
“先生?您還在聽嗎?”
“我……我心里有個怪物。”我終于擠出一句,眼淚不受控制地砸在鍵盤上,“它想吃掉所有人的痛苦,它要我變成壞人……”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后,傳來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能和我說說,這個‘怪物’第一次出現是什么時候嗎?”
隨著傾訴,胃里的躁動漸漸平息。我說起牛肉火鍋后的異響,說起地鐵站的爭吵,說起林默的引誘。每說一句,就像從身體里拔出一根刺。當我講到日記本里的黑暗過往時,電話那頭輕聲說:“陳磊,那些念頭不是你,是困在過去的小孩在呼救。”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我想起初中時總考第二的不甘,想起父母爭吵時無處安放的恐懼,原來我一直在和過去的自己較勁。胃里傳來久違的平靜,饕餮似乎也在聆聽。
走出網吧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王胖子的消息:“我跟警察說了,林默就是個瘋子,你和他沒關系!”我盯著屏幕笑了,笑容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路過早餐攤,老板吆喝著“熱乎的豆漿油條”。聞到食物香氣的瞬間,胃里發出真實的饑餓感——不是饕餮的鼓噪,是我自己的需求。我買了兩根油條,咬下去的酥脆口感讓眼眶發燙。原來正常的食欲,是這般美好。
此后的日子,饕餮偶爾還會蘇醒。開會緊張時,它會低語“說錯話,讓他們笑”;看見情侶吵架時,它會慫恿“再煽風點火”。但我學會了和它對話。在日記本新的一頁,我寫道:“我承認你的存在,但不會被你操控。”
三個月后的同學聚會上,張倩帶著丈夫和孩子來了。有人起哄讓我說說她當年的暗戀,我笑著擺手:“都是陳年舊事,現在幸福最重要。”那一刻,我感受到胃里的平靜,還有心底久違的坦然。
街角的便利店換了新招牌,我偶爾會去買包煙。店員還是那個熱心的姑娘,她大概不知道,曾有個差點淪為怪物的人,在這個店里找回了人性。
林默的案子判了,新聞很快被新的熱點覆蓋。沒人記得他說過的“饕餮胃”,除了我。而我依然帶著這個秘密活著,像帶著一道傷疤——它時刻提醒我,深淵從未遠離,但只要心向光明,就永遠有回頭的機會。